韓寶來滿口答應:“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保證,你檢不出任何激素來。”
“你不會宰了幾條好牛,謊稱激素奶牛,來一個偷梁換柱,把好牛肉送了進來吧?”
“完全有可能。你看他這個有恃無恐的樣子。有可能到市場做了一個交換,把激素牛肉掉包了。”
韓寶來苦逼著臉說道:“那我的道行太淺了,沒想到偷梁換柱這一招。”
“那還差不多,老百姓能吃激素牛肉,我們這些當家人不能不吃。與民同樂嘛。”總理說罷,與主席仰麵哈哈大笑。
主席當晚邀齊了九大常委,看來要集體“與民同樂”。
“老方,酒要少喝,多吃菜。”總理親自給方老夾了一片牛百葉。
“這酒啊,有回甘。有一種記憶的味道。嗯,這酒好,讓我想想,那是哪一年,在哪個地方是喝過呢?”方正支著嘴,眉毛擰成疙瘩,客頭上深深的密紋有一些酡紅色,看起來神采奕奕,精神矍鑠;眨巴著精亮的灰鼠眼,眼內滿是閃光的回憶。
“有故事了。”方老喟然長歎。大夥放下筷子,抬起眼,聽方老講故事,這是俗套了。
“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八路,打鬼子那時候在太行山區,我是一個紅小鬼,十二歲的樣子,烈士之後,那時候,戰爭年代生活條件很艱苦。我們經常在山林裏出沒,人人都是長毛嘴尖,看起來像野人,鬼子就叫我們土八路、山耗子。我們三連雖然是有建製的正規部長,但服裝也不整齊,武器也是亂七八糟,我們有兩匹馬一匹毛驢,主要是馱東西的。我那時候跟著一個叫劉十三的老偵察員,我倆是本地人,因此啊,常出去摸清地形,偵察鬼子的動向,提供準確的情報。老劉常扮成賣狗皮膏藥的郎中,我是他的徒弟。我們走街串鄉,很方便。還有一個好處,賣得好的話,我們便得幾個飯錢、晚上不用風餐露宿,可以住老鄉家或者旅館。反正狗皮膏藥都是自己動手做的嘛,晚上住店用嘴巴嚼爛草藥,然後弄些麝香、冰片、牛皮熬膠塗抹在上麵,貼時往火上烤一烤,治一個老風濕還管用。我們的同誌也用。不要說狗皮膏藥不靈,跌打損傷就靠這個貼一貼……”
“老劉啊,別的不好,可以說甚至連女人也不在意,當然嘍,我們八路軍紀律嚴明,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就是管用。老劉就好幾口酒。我說幾口酒,他喝上幾口酒,走在群眾中,歪歪咧咧,鬼子一聞他滿身酒氣,對他的審查就沒有那麼嚴了。”
“老劉喝酒,那也是嚴守革命紀律,從不喝酒誤事。老劉是一個禁得起嚴峻考驗的老同誌。我記得每當拿起碗,看著米飯,他咽泡口水,有時候叫打上一角酒,咂上幾口,一副很享受、很舒心的樣子;有時候自言自語:山裏的同誌可是連白米飯也吃不上。算了。不喝了。”
當年的一幕幕在方老眼前浮現出來,他舉起杯中的穇子酒,老淚縱橫,嘴唇顫抖,很響地咂了一口,然後繼續說下去:“老劉喝酒有一個喝酒人的通病,總想找一個酒友。當然,我是唯一的酒友。雖然酒少,他還是頗有興致地鼓勵我來一口。山西的酒好啊,山西出杏花村,出汾酒,我起初喝不出啥味道,嗆人,像是鼻腔裏噴火。可老劉巴著巴著,又勸我來一口,我這人禁不起三勸,我又來一口,鼻腔又冒一次煙火。”
方老的話,讓全桌人忍俊不禁地發笑,方老不笑,一會兒他蒼老的聲音再次徐徐吐了出來:“寶來這個酒啊,我喝到了久違的嗆味。我剛才喝了一口,這酒好,與俺們山西的杏花村一個味,嗆人,有火從鼻腔裏噴出來。怪不得叫男兒酒。這酒咋喝起來,有勁,不好入口,但喝得幾口啊,紫蘭說的艾香味出來了,嘴裏有回甘味,這便是好酒的標誌。真正是好酒,藏在深閨人未識啊。來,同誌們,來一口。”
方老舉杯,主席、總理等在座的人都舉杯響應,“咣”一聲,所有的杯子準確地碰在一個中心點,然後互相交換眼色,每人呷了一口,很響地咂一下嘴,人人嘴吧裏嘖嘖有聲,連稱好酒好酒。
副主席敦促他:“老方,別賣關子,老劉同誌的故事還沒完吧。講講、講講。”
方老夾了一大砣醬燒牛腩,大塊撕著吃,已經燉得稀爛,眾人跟著他吃,韓寶來弄的牛腩,肉質成絲,透著香氣,湯汁很濃,入口即化。方老吃了一半,用紙巾抹了下嘴,方說:“當年,有這個吃,那叫我們立即舉著炸藥包炸碉堡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人活一口氣。打仗就是一口氣。老劉啊,帶了我六年,這六年我們情同父子,搞了不少情報,我現在手繪地圖做得好,就是那時候磨練出來的,相當準,不能出一點偏差,這也為我今後帶兵打仗,摸清地形起了很大的作用。六年之後,我就十八歲了。十八歲,我就以為自己很了不得了,寫申請要求到前線去,不再幹偵察兵了。”
雖然方老有跑題之嫌,既然是真實故事嘛,總不能按你的思維定勢走下去。方老很響地抹了一把鼻子眼睛,然後才說:“這是我參加的第一次阻擊戰。我們是外圍阻擊敵人,切斷敵人的聯絡,好圍殲一股來犯之敵,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我們三連打的是埋伏,可打著打著,雙方成了拉鋸戰。我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因為我那時候憑著一股血氣之勇,打得很頑強。後來,敵人的炮彈轟擊我們的陣地,當時,隻聽得嗚嗚的尖音,火光一閃,我什麼也不知道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躺在老鄉家裏了。後來,有人告訴我,我們連完成阻擊敵人的任務,撤出陣地之後,是老劉知道我‘陣亡’的消息,舍不得我,他從死屍堆裏把我背回來,然而我已經人事不省,他就給我灌酒,我是給老酒嗆醒的……我這人禁打禁炸,我就是打不死的程咬金,至今我身上有七塊彈片。我命大,這是第一次上戰場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