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娘親就對我說,在天與地交界的間隙,有一個亙古悠遠的地方,它不屬於人間,亦不歸屬於鬼界,那裏叫做雲崖,雲崖,卻沒有雲,到處是混沌初開的樣子,朦朦朧朧,浮浮沉沉,但,隻要一站在崖端,眼前仿佛有一麵鏡子,世間萬物但凡自己想看到的一切,便可清晰浮現在眼前……
雲崖,回頭是人間,下去是鬼界,可是,卻無法回頭也無法下去,傳說,那崖上三生花百年開一次,那如水草般蔓延的花蕾極盡絢爛浪漫,有緣隻要找到了那最紅豔的唯一一朵,就能穿過鬼界,帶著它踏過奈何橋,來世,便能結一段如願的佳緣,娘說,很久以前,有一大戶人家的小姐,當初,為了躲避歹人的追趕,而不慎落入此間,從此,她日日站在崖端,她看著她在人間的愛人為了找尋她,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甚至為了萬裏尋她而傾盡家產,
她的心,跟隨他,幸福又難過,尤其是看到他被困山林,一個窩頭整整吃了三天三夜,她多想告訴他,忘了她吧,然後找個合適的女子安安靜靜的生活,可是,他終究聽不見,他找了她整整十年,十年裏,從一個俊朗少年到不惑中年,她看著他,看了十年,也憂傷了十年,
那日,她見他搭載的小船駛過大海的時候,突然一陣旋風刮了過來,那船敵不過浪,一下子就翻進湖裏……
她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裏,她像隻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奔跑著尋找出口,就這樣,她整整跑了一天,撞的頭破血流,嗓子哭啞淚流幹,
仿佛死去了一樣,她又來到斷崖,這次她驚喜的看到那人還活著,那精致的閨房裏,一著粉色長裙的女子垂著墨色的長發背對著她的視線,她看到她纖細蔥白的手指間那上好的白瓷勺,還有那溫熱的藥湯,
終於還是得救了,她兀自鬆了口氣,再看那人,他望向那女子的眼,那麼一刻,她知道了,以後,或許,他再也不會找她了吧,
果然,他成親了,十年裏,分分秒秒她都想著祝他幸福,如今,他真的幸福了,可是,她的心卻如刀割一般難受,本來,她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十年來,他終於不再為她的下落不明而牽絆了,他找到自己的所愛了,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她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要平靜,要平靜,甚至她以為自己是淡然的,她對著鏡中的他們還擠了擠笑容,可是,那卻比哭都難看……無力的躺在崖上,不斷的用拳頭錘擊著自己心的位置,一次,兩次…十次…五十次…一百次…疼不疼,疼不疼,為什麼心不疼呢,她反複問自己,依然不停的敲打,不停的反問,後來,她著急了,開始加速用力,為什麼不疼,為什麼不疼啊,我要你疼,我要你疼啊…….
她大吼大叫,還著急的掉下來眼淚,那淚怎麼也止不住,後來,她突然張開五指,用那堅硬鋒利的指甲,一點點一點點的去挖,血大滴大滴的流下來,彙聚了整個崖端,那冰冷無比的黑石仿佛得到了種子一般,居然綻放出大片大片紅色旖旎的花,
她就躺在那裏,看著他們拜堂,洞房,看著他幸福的牽著她的手,滿目愛戀,也是在那一刻,她的心嗖的就被她掏了出來,那心髒跳躍著落下的瞬間,張開一朵紅的奪目的足以棲息暈眩的花……如今,我也是這樣帶著它,那朵比血液還猩紅的花,我要帶它穿過奈何橋,我要進入下一個輪回,月老爺爺,下輩子就請賜我一個如意良君吧,月痕別無所求,
在我身後,各樣的鬼魂追逐著我,他就站在崖端,那表情一如天痕當初用匕首刺入他胸膛般的淡然清透,他還是懂的,懂他虧欠天痕的,虧欠我的…….我決絕的穿越鬼界而下,一路臨淵,我是女巫的女兒,不怕妖魔鬼怪,不怕寂靜空冷的生活,可是,我害怕,害怕欺騙,越是最信任的人,傷的越深,我寧願當初就這樣輪回,整整八年,龍少,你為什麼要救我,你以為這樣我就可以感激你,就可以將過去的一切都一筆勾銷麼,
不是的,你錯了,
龍少,你跟天痕一樣虛偽而又殘忍!我閉上眼睛,隻聽見耳邊呼呼的風鳴聲,一滴淚掉入那忘川河裏,龍少,我想,我還是愛你的,一如,你那晚想告訴天痕的那般,我還是愛你的,隻是不會再愛下去了……嵐鳥說,月痕,你介意的太多了,起碼現在的他是一心一意隻愛你一個人的,介意的太多了,我果然是介意的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