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踏被捕這六日夜,深知自己死不足惜,青巒宮中的子信公子,還不知‘失心瘋’何時能振作的起來,而鄔明堯是必須要替公子保住的。
雖說相處下來這些年,張踏待鄔明堯如同小弟情分不假,但關鍵時刻,還有另外一層考慮,為了青巒宮未來的布置,還是要憑借‘族姓門第’的!而鄔明堯是鄔氏子弟,鄔氏又是北祁中的大姓,即便主公已經廢了族製多年,今日看來,於鄔氏並沒有什麼削弱,更何況主公座前的果老,亦是鄔姓,鄔明堯算是他半個族孫,保住鄔明堯的必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鄔氏是比郎氏更貼近主公的心腹氏族,這些年鄔氏隨著主公的意思,有幾分隱退之感,但若論起實力來,不容小覷,在青巒宮放著一個鄔氏族孫,也是主公當年的意思,這安排必是嫡係啊,張踏豈能不明白。
何況眼見著梅花墓眾司查使將有不服,可見今日之事,外頭形成了多大的風波訛傳,這些年主公管的鬆泛,尊主們又漸漸成年,許多權利將逐個下放,底下各方勢力按捺不住的比比皆是,又將是一派廝殺詭鬥的年景。若動搖了長小姐祁芙梅花墓主的身份,可謂是得不償失,又何談子信公子即將得到的滇南軍權!
張踏自知此時不得不開口了,低頭順眉隱忍,滿心皆是拿捏,故意收斂著容顏,不想叫旁人看出來,亦不想祁芙和梅花墓鬧得太僵。
張踏:“稟主母……”
張踏做出一副稟報模樣,再無後話,趁諸位待他開口的空檔,瞬間飛身而起,旋轉脖頸,發鞭清掃之下,逼退近身眾人,趁祁芙不備,一掌當頭劈向祁芙麵門,事出突然,祁芙並無心他會如此,才不得已抬起無勁手掌準備招架,卻見得座上主母郎莞的掌勁已經發急探出,怎知張踏這一掌竟是虛的,他見郎莞掌勁非虛,便順勢璿身一轉躲過,抬掌劈向主母的脖頸,距離逼得如此之近,祁芙驚恐之下,並沒看出張踏是連環兩掌的虛無,以為他將對主母不利,電光時火間祁芙提起一掌,順勢劈向張踏腰間,雖未盡全力,一掌之下,卻感知張踏的身體被浸的濕漉漉軟綿綿的,根本不是曾經那個踏雪尋梅該有的力道!
隻見張踏硬生生受了祁芙與主母兩人的掌力,重重向後跌去,身體似無力的棉花,在掌力的催發下彈出丈遠,正落在羅氏兄弟和梅花墓宮人之間。一時梅花墓眾人分作兩邊,一邊合圍在主母座下,一邊已經齊齊攻向落地的張踏。
祁芙心下驚呼間,喉頭卻不能發出聲,才明白過來張踏是假裝受郎莞所迫,轉而攻向郎莞,為的是露出破綻給自己。直到張踏無力向後跌落,露出的那一抹慘淡笑容,祁芙刺心之痛,猶然襲來。
張踏發出最後的內力,自己震斷了發鞭,受那幾十人合攻之痛,想必待到人群疏散開,地上剩的,也不過是一副散發屍身。
祁芙在台上喝止已是來不及的,看得清楚,唯有寥寥幾人沒有上去合圍,羅止員就是其一,又有何慶幸,這個陣仗,張踏不死也必殘,何況他要承擔下這個叛逆的罪名,昔日神采乾坤的‘踏雪尋梅’奄然已逝,絕期便是今日。
祁芙念及他對自己一片癡心,自十幾年前初相識便從未改變。猶記得兒時隨父兄遊曆在外,行至偏遠嶺南的時候,二哥祁信拜了一個異域兄弟,從此忠心滿腹,天涯海角追隨,縱然後來知道了祁信身份特殊,張踏寧願為仆,背井離鄉,從雲南追至漠北,最後又追到江南,憑誰想到這份情誼能置若罔聞!
祁芙那一掌並不重,然足夠讓張踏跌落,這一跌雖不算失足,卻成千古恨,祁芙惶惶間深覺張踏的命迫在眉睫,心念再不救,可能就一絲活命的機會都沒了,隻是惶恐中手臂被主母郎莞狠狠摁著,主母隨之給予的一個眼神,叫祁芙無法動彈。
少頃,祁芙終是沒忍住,喊了一聲住手,用怒火掩蓋驚恐,目眥欲裂。
羅止員觀察之下,遙見祁芙已不會動彈,便來打這個圓場,上前跪於主母膝下。
羅止員沉聲道:“主母,事已至此,子信公子的聲名,必叫此人訛傳所害啊,若念長小姐與子信公子的兄妹之誼,就請梅花墓將張踏交與子信公子,親自處理吧。”
梅花墓眾人思忖子信公子都避到了西鷲宮,猜想這裏頭的事,上頭必然有包庇的意思,再不能多提,一時竟也無人反駁,都不欲在辯了。今日折損了一個張踏,相當於青巒宮為流言折損了宮守,代價已算十分的難看了。本就是流言訛傳起的爭端,既沒有真憑實據,眾司查使深怕得罪了子信公子往後遭殃,更何況明源小姐也是被逼到憤怒,這是何苦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