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的是個女子,穿一身墨白泛青的素衣,布料陳舊但並無褶皺,阮達看的清楚,她此刻手上端著一碗水,端的甚穩當,霎時想起昨夜喝的那一碗,尤其的甘甜。
她耳後向身前梳著一條斜長的辯辮,甚是簡潔,額頭上斜分的劉海,蓋著半張臉,可見口鼻眉眼還算清秀,隻是一臉蒼白,眉目虛淡,領口合的甚緊,肩胛骨薄削,清瘦的很。
她雙手捧著一碗水前來,奉在阮達麵前示意他飲下,一句言語也無,才又出去取來一些吃食,放在榻邊。
不過是一些清粥鹹餅,阮達道了聲謝,這女子低頭在旁側收拾杯碟碗盞,冷言道:“不必再謝,你既然瞧出簾帳移動過,想必心中清明。”
阮達:“謬讚了。”
女子:“府上傳的沸揚,你既逃了,為何還回來?”
她問的突然,語調難免陰柔,阮達一時沒張開口,不知如何作答,猜想昨夜趙坤必然派人巡查過,擺出一副驚異模樣。
女子:“對不住,問的唐突,隻是府上派人找過,小先生姓阮吧?”
阮達想來,人不可貌相,她言語雖冷,應是熱心腸,畢竟是女工,不同於岑府中其他夫人上主們的爾虞我詐,倒是不必害怕會有構陷。
她問話時雖言簡意賅,還是叫阮達看出來她有些避頭避臉,眉梢暗自收斂了幾分神色。
阮達:“不敢當,不是姑娘唐突,一時口幹,沒張開口。”
阮達急飲下這碗水,身體又在發燒,一時冰火兩重天,難免氣虛,她問這樣的問題,阮達一時腦子裏不夠靈光,話語聲音比他的脊背,還要顯得單薄。
女子:“你休息一日,自去想個托詞吧。”
阮達:“在下阮達,在東邊雜役所,不知姑娘芳名,此處又是岑府何地?”
女子:“我叫尹燕,這裏是岑府西巷,多是長工,你且放心,這裏不常有人來。”
阮達:“待恢複一些氣力,馬上離開,斷不會連累恩人。”
尹燕欲言又止,本不願意提及,還是忍不住要說。
尹燕:“你即出自東邊那個雜役大院,想必是抓來的,活到今日,不容易吧。”
阮達一派蕭索,點頭應是。
尹燕:“爾等為役夫,又不是錢財互易正當契約,即逃出去了,為何回來,便是報官,今日官府或許不同於當年。”
阮達:“哀莫大於心死,出去也無心生計。”
阮達其實也有些後悔回來,隻是趙坤如同索命一般暴戾,實在不放心啞伯,他畢竟是自己半個授業恩師,並不想讓他晚年為了自己折損。
此時雖心有不甘,略略有些恍悟,隻是時機已過,不想也罷,對這個瘦削女子,生出幾分敬然,引得心中肺火上行,幹咳一陣,臉色都咳得泛紅起來,尹燕回身取了一條熱帕子遞給他。
尹燕淺言道:“是我說的多了,你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