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傍晚,白天的悶熱還未散去,整個城市就像是一隻剛剛被熊熊大火炙烤過的火爐,生活在這個城市當中的人們,不得不忍受這樣的酷熱。
夕陽西下,升平市客運中心出站口,羅俊楠手中提著一隻扔在大街上也無人拾取的,發黃變舊的白色旅行包,身上的衣著更是早已褪去了往日豔麗的色彩。
腳上的黑色運動鞋脫了膠,張開口子像是被無數螞蟻啃咬過的,某種動物的屍體,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到半點值錢的東西。
在人來人往的車站門口,在清一色直板大屏智能手機的包圍之中,羅俊楠從褲口袋當中摸出了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家當……一部在當時非常潮流,在如今卻一文不值的諾基亞6600手機。
手機拿在手中,電話卡卻早已被移動公司注銷了號碼,拿著手機,羅俊楠拚命回憶著六年前自己所熟悉的那些手機號碼,試圖找回當初丟失的記憶。
但如今時隔六年,時過境遷,整個大腦都被一副副慘烈畫麵所充斥的羅俊楠,卻根本無法回憶起當初的任何聯係方式……他與這個世界脫軌太久太久了。
散亂的烏黑長發用一根劣質的橡皮筋隨意捆紮,從背麵看,羅俊楠就像是個活躍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農民工,渾身上下流露著頹廢與落魄的氣息。
但如果站到正前方,再用一種細心的目光去重新審視這個麵容剛毅的青年男子,估計很多人都會被他眼神之中不時閃過的一縷縷精芒給嚇得魂不守舍。
根本找不回當初記憶中聯係號碼的羅俊楠,在實在無法讓手機正常開機的情況下,不得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抉擇……
“師傅,麻煩去一下西坡區的東園酒廠。”羅俊楠臉上露著笑容,但這張已經緊繃了六年時間的臉,卻早已忘記了笑容應有的模樣,此刻的羅俊楠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尤為猙獰,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
所幸的是,出租車司機是一個高度近視的中年男子,在羅俊楠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他正在低頭細心擦拭著自己的眼鏡,並未注意到羅俊楠那猙獰的笑容。
而等他重新抬起頭的時候,羅俊楠的麵部表情也已經恢複了正常情況下有些呆板的嚴肅模樣……不得不承認,他這樣可比笑的時候讓人順心多了。
司機是個臉蛋滾圓的胖子,白白淨淨的皮膚,笑起來有些滑稽,但顯然是個善於攀談的人。他看了看已經坐到副駕駛座上,並且已經拉好了安全帶的羅俊楠,目光僅僅停留了片刻,他便笑著問道:“剛從外地回來?”
羅俊楠的普通話帶有非常明顯的當地口音。
“是啊,剛從沿海回來。”羅俊楠沒有笑,臉已經轉向了窗外,隨口應道。
“這幾年咱們升平市發展也挺好的,許多沿海企業也都把生產基地搬到了咱們內地,今年出去打工的人,可比往年少多了。”胖司機一邊手腳靈活地開著車,一邊笑容滿麵地說道:“你也是回來打算在老家找工作的?”
“差不多吧。”羅俊楠抬起雙手枕在腦後,望著窗外幾乎完全陌生的街道,他朝司機問道:“那邊那幢大樓是什麼時候建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