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是來這裏聽課嗎?”陳振中問。
“我不常來,好久沒有來過了,學戲很辛苦,我很想過來,但是沒有多少時間。”沈月眉說,“我來了,一般老師都不搭理我,或者趕我走,這個老師真好。”
是啊,這個老師真好,陳振中想。
陳振中說:“我聽你那天唱戲,那麼多的戲詞,你是怎麼記住的?”
沈月眉笑笑說:“這個不難記的,很多人不認識字,一樣可以記得。戲詞比你們今天講的文章好記多了,很接近我們平常說話。再說了,熟悉了自然就會記得了,今天老師不是講過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嗎?”
前麵坐著一個小美女,陳振中根本沒有專心聽課,他驚詫道:“你都記著呢,你果然冰雪聰明,要是去讀書,一定是第一名。”
沈月眉說:“可惜父親過世後,媽媽隻能幫著別人做點活來生活,就是補衣服、補襪底兒什麼的。她雖不願意,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把我送到戲班去。戲班裏很苦,老師還可以把學生鞭笞致死。不過,青雲班裏還好,師傅很少打人,除了練功吊嗓子辛苦一些,再就是要給師傅盛飯、倒痰盂什麼的。哦,我到家了。”
這麼快就到了啊?陳振中撐著傘,有點失望地看著麵前的黑色鐵門。沈月眉這才注意到陳振中的半邊身子都濕了,而她自己一點都沒有被淋到,她說:“你的衣服都濕了。”
陳振中說:“哦,這些雨滴,是風刮的,沒關係的,我回家換件衣服就好。”
“我們周末唱《搜孤救孤》,你還來嗎?”沈月眉問道。
“我一定來。”陳振中感覺這像是一個邀請,有點承諾的感覺,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沈月眉低頭淺笑,眼睛彎彎的,好可愛的樣子,陳振中簡直有一種要擁佳人入懷的衝動。沈月眉跟他道別後走進去,關上大門。
那張溫婉動人而青澀的小臉,一點一點消失在漸漸關緊的門裏。
陳振中看著麵前的門,覺得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這是一種全新的從未體驗過的興奮與愉悅。他一點也不在意綿延不絕的雨,也不雇黃包車,收起傘拿在手中就在雨中奔跑起來。他心裏有一團火在燒,唯有冰冷的雨可以為他降降溫讓他不至於自燃。他喜歡雙腳踩過地麵濺起的水花,喜歡淅淅瀝瀝的雨聲,喜歡雨水滴落在臉上時的輕微疼痛。眼前被雨水朦朧了,他無意去注意路人詫異的目光,隻是一路奔跑著,不斷地抹一把臉上的雨水。
原來,雨是甜的。
他像個落湯雞一樣回到家裏,全身濕的特別透徹,正在吃飯的宗洋,叔叔和嬸嬸,看到他頭發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流下,再看看下麵,衣袖、褲腳,都在滴滴答答地淌水,嚇了一跳。陳振中卻毫不在意地笑著說:“我去換身衣服,馬上就來。”宗洋愣愣地看著他轉身進了屋。
陳振中依然無法平靜下來,他一邊換衣服,一邊歡快地哼著小曲,腦子裏脫韁野馬一般思緒淩亂紛雜,卻怎麼都離不開那個女孩的身影。
“砰——”地一聲,宗洋猛地推開門,陳振中來不及收拾自己唇邊的傻笑,笑容僵在嘴邊,宗洋並不進來,隻是探著頭說道:“你今天怎麼不等我,你去哪裏了,我去找你,你的同學說你去八大胡同了。”
陳振中瞪他一眼,隨手拿起一本書作勢要砸過去,宗洋趕緊縮回頭,關上了房門。
陳振中剛剛把頭轉回去,門“吱呀”一聲又開了,宗洋探頭進來說:“還有人說你當護花使者去了。”
陳振中從椅子上跳將過來,把宗洋的腦袋搡出去,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宗洋臉貼著門叫道:“表哥”,他拍拍門,黏黏糊糊地問道,“到底哪個說得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