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眉深深記得這間房間,它和飯店其他房間沒有什麼不同,可在她心裏有了不一樣的意義,燈光,窗簾,床,白色的被褥,床邊的沙發和茶幾,都那麼親切。床頭燈橘黃的燈光溫馨的鋪在兩人身上,沈月眉靠在陳振中的臂彎裏,兩人倚靠在床頭,輕聲地聊天。
“振中,我很擔心你。”沈月眉抬頭看著陳振中,說道,“不過,我能理解你的選擇。你以前就讀於市立三中,後來是國立北京大學,誰都知道這兩所學校的學生最熱血激進,老師也傳播民主自由馬列主義,還有新文化運動。看到盧大哥,我就更明白了,你是個進步青年,熱血青年,現在東北三省被日本人占領了,你肯定不會無動於衷的。”
“其實,是劉一民帶領我加入的,以前我雖然了解馬列主義,並不真切懂得,如今,看著受難的同胞們,我就知道我該做什麼了。你放心吧,為了你,我也會事事處處小心的。國家這些年來內憂外患,曆史屈辱,可現在的亂還隻是個開始,眉兒,你看著吧,早晚有一天,會更亂的,會有更大規模的戰爭。”
沈月眉覺得這話有幾分耳熟,想起韓景軒也說過類似的話。
“好了,不說這些了,”陳振中把臉貼在她的頭發上,雙手更緊地摟住她,說道,“當初買那對戒指時,還以為我們很快就能這樣呢,沒想到,六年後,才等來這一天。”
“你會不會覺得吃虧,”沈月眉伸手向後摸了摸陳振中的臉,“你還含苞欲放呢,我卻已經……”
陳振中握住沈月眉的手,說道:“我們能在一起就很不容易了,凡事有利就有弊,你這麼好,當然會有很多人喜歡,有好的人喜歡,也有不好的人,這或許就是宿命吧,我們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擁有的。”
“以前,我們小的時候,你想過這樣和我在一起嗎?”
“想啊,當然想,是男人哪個不這樣想,想得心裏癢得不行,以前不敢告訴你,那時候你小,怕嚇著你,你知道嗎,我人生第一次做那種夢,就是見到你的那天。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我都想象你在身邊,一想到結婚後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就開心得不得了,我想過抱著你睡覺,見到你總是覺得不好意思,尤其是晚上月光下,抱著你的時候竭力克製自己的手不要伸進衣服裏麵去。都說女人心海底針,男人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明明心裏有很多齷齪的想法,卻渴望最純潔的愛情。我想了那麼久,今天,好像還是在夢裏,眉兒,我們能在一起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去珍惜,我能做的,就是隻要你開心幸福,我做什麼都願意。”
兩人自床頭滑落,沈月眉的頭斜靠在陳振中肩頭,陳振中伸手攬住她的肩膀,下巴抵著她的劉海。沈月眉說:“別再因為愛我想保護我而刻意冷淡我了,那種滋味很難受。”
陳振中點點頭。
沈月眉笑了,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畫上走出來的,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你也這樣。”
陳振中說道:“人的本性,我又不是神仙,神仙還動凡心呢,不是嗎?”
沈月眉發現陳振中的變化,說道:“你果然又動了。”
陳振中一笑,翻身把沈月眉壓在身下,燈光下沈月眉的臉,紅紅的,特別美,陳振中低頭吻下去,他們又一次重複那親密的節奏。
屋裏的大鍾不停地搖擺著,他們的搖擺漸漸停下來,兩人不知何時相擁而眠,那是沈月眉睡得最舒爽的一個夜晚,一夜無夢,睡眠格外深沉香甜。
早晨,白色的窗簾隨風飛舞,陽光照在兩人的臉上,沈月眉在陳振中的臂彎中睜開眼睛,看著窗簾垂下的流蘇,想起昨夜,幾抹紅霞飛上臉頰,嘴角卻忍不住綻開會心的笑容。
她看看陳振中,他還在熟睡著,呼吸均勻,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長睫毛。
她忽然想起韓景軒給她講過的一個故事,鄭板橋嫁女兒的故事。說是有一次,鄭板橋帶著女兒去拜訪一位朋友,那位朋友家有一位年紀相當的公子,品貌俱佳。鄭板橋對女兒說,今晚你留下吧,我要回去了。韓景軒說,太多人的結婚隻是個形式罷了,真正將本性回歸自然的人,是不屑於被形式所束縛的。韓景軒有一肚子稀奇古怪的典故和故事,沈月眉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想到韓景軒,她不由自主想要摸一摸胸前掛著的玉佛,想起來不知何時丟了。沈月眉心裏不安,總覺得保佑自己平安的玉丟了,似乎不是什麼好的征兆。她搖搖頭,怎麼自己一個文明人還信這個。轉念一想,可能是現在世道太亂了,陳振中又從事著危險的地下工作,她太擔心了,精神過於緊張才會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