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城裏講王法,城外講族法的時代。
眨著眼睛,趙期昌張嘴咬住麥秸吸著薑湯,片刻後道:“算腳程,兄長現在應該入山了。一個時辰後就能到,到時候怎麼辦?”
慶童摸著後腦勺,張嘴片刻才說:“如實相告,就說老爺醒來了。”
趙期昌輕哼一笑,頓時咳嗽連連,擺手製止慶童靠前幫他,眼淚花子都咳了出來,吐了一口濃痰,趙期昌咧嘴笑著:“這就麻煩了,你少不得皮肉之苦。將給咱放血一事略掉,其他的如實說,想來兄長也不會過於遷怒。”
他似乎已經看到趙鼎明接到近乎報喪消息時,那口瞪目呆的神情。
“你去和老常通通氣,在沸水裏洗兩根繃帶,我要重新包紮。老常的技術,咱信不過。”
“老爺無恙就好,小的吃頓板子不礙事的。”
慶童起身將一枚軟了的黑梨放到趙期昌身旁,自己拿了一枚,強笑著,腳步輕快出帳。
他出去顏植就進來了,坐在火盆旁找著話題,仿佛擔心趙期昌一個人睡過去,再醒不過來似的。
顏植說著,趙期昌不時點頭,發一些嗯、哦之類的語氣詞。
他的思緒其實又飛了,他肩負的東西越來越多了,身邊跟著的人,每一個人的前途都是他的壓力,也是他的助力、羽翼。
那麼多的農民工,包工頭又有幾個?一個小小的工頭,都不是好當的。
再小到學校裏的各班級班長,走出學校的人又有幾個人幹過這差事?
何況他這樣一個武裝頭目?
其實,此時陳明理才找到趙鼎明,他出山時遇到了一支隸屬於蒙山的馬隊,聊了會,相互交換了情報。中所找不到趙鼎明,又跑到城裏才找到。
如趙期昌所想的那樣,聽到近乎報喪的消息,趙鼎明抱在手裏的茶碗跌落,摔碎。
麵對陳明理這個衛裏人也不願打交道的強人,趙鼎明驚愕後咆哮著:“說!那麼多人,怎麼連個人都照顧不好!”
“就是如此狀況,趙僉事快準備車馬才是正途,還有三房的老五也要帶上。老五不去,可能趙僉事見不到我家師弟。”
陳明理臉色也是難看的要命,暖融融的屋裏,冰霜染白的明光甲濕漉漉,已在腳下滴了一圈水跡。
趙鼎明握著拳頭來回大步踱著,猛地回頭一字一頓:“什麼意思!”
“下麵弟兄信不過,沒有老五,他們心裏沒譜。三房的事情,趙僉事也知道。開墾得力,近乎兩萬畝地,下麵弟兄不求什麼,隻求心裏踏實。”
“這是我趙家的地,是趙家人的事兒!一幫家奴,也敢奢談?”
趙鼎明喝罵一聲,雙目瞪著下巴揚起:“這麼給你說,五郎、七郎在莊裏,倉促間帶不出來。若是強搶,那些老東西也能猜出什麼。到時候,若三郎無礙,族裏糾紛已起,外人會怎麼看我老趙家!”
“陳當家的,你是我家三郎師兄,不會害他。我可是他兄,更不會害他!我老趙家,我這老朽之人還能撐十年,以後就得靠三郎,老子又不傻,怎可能害三郎!”
陳明理也盯著趙鼎明雙眸:“如趙僉事所說,這是你趙家的事情。咱隻是傳個話,怎麼做趙僉事衡量著。咱也希望三郎無礙,可要多做準備。若三郎不幸,老五在莊裏,你知道三房那幫弟兄怎麼想的?”
“會綁了營中趙家子弟,衝向你趙家莊,搶走老五、老七。”
趙鼎明心中噴火:“他們敢!”
一旁候立的老仆也是詫異,三房的人都瘋了不成?
陳明理搖頭:“敢不敢咱不知道,事情無非兩種,一種是我家師弟有驚無險,一種是……總之,五郎是關鍵。趙僉事自己看著辦,咱去南城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