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八角嘴火墩。
總旗甲長李濟,領著他哥哥秀才李羨站在一處坡頂看著忙碌的朝陽坡周圍男女青壯和受訓捕倭軍。
李濟頭戴一頂氈笠,指著東邊:“哥,你看趙三多大的心思?竟然要在山溝造壩,硬是挖通了一座山頭!”
他嘴抿著,吐著白氣,伸出大拇指:“這家夥了不得,真站穩腳,絕對是這個!在登萊,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了。”
李羨也算傳奇,十二歲的童生,十五歲的秀才,他中舉人考進士在所有人看來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家裏說媒的人能踏破門檻兒,李羨中秀才後有了可以遊曆天下的資格,也到處求學積攢學識,準備再等三年,在二十一歲時考個舉人回來。
腰間挎著文士長劍,披著鬥篷,李羨展望過去,緩緩點著頭,目光落在坡南停頓片刻:“的確好本事,阿弟你那心思也就沒藏著掖著。這個家,輪不到你做主。”
李濟幹幹一笑:“嗬,瞧哥這話說的。”
李羨抬起手拍著李濟肩膀,李濟感覺自己兩腿打顫,他才十七歲,望著自己嫡親兄長還是感覺心虛,真怕被一巴掌打下山去。
輕拍著,李羨下巴揚起看著東邊,目光半眯著透出:“咱家的富貴,不能靠賣女人。缺錢,給哥說,打小妹的主意,這可就不對了。”
“哥,你真想多了,你看咱,是那種沒骨氣的人?”
李濟硬是鼓著氣,當李羨扭過頭時,他不敢對視一股氣泄的一幹二淨,抬手打開李羨的手,喪氣道:“哥,咱又沒把小妹往火坑推,犯得著這樣?”
李羨輕歎一聲,雙手負在背後:“你不懂,趙家不是一般的火坑。的確,如你所見,趙三是天縱奇才,也能站穩腳,可正因為這樣,我這當兄長的才怕。”
李濟撇撇嘴,幹脆蹲下,頭埋著,啐一口:“既然哥你看的著,怎麼還說是火坑?反正咱瞅著,趙三立穩腳,他吃肉,胡子上沾著的油給咱,也夠咱吃喝養家了。”
低頭瞥一眼,李羨轉身往回走:“是個火坑,你知道就行了。我倒是覺得,小妹給戚繼光做妾,也不錯。”
李濟猛地扭頭,叫道:“休想!姓戚的不拿正眼看咱,小妹過去,咱還有臉做人!”
李羨停步回頭,上下打量又泄了氣的弟弟,輕歎搖頭,聲音平和:“有點出息,別總想著走捷徑。人家趙三的東西也是一步步搏來的,不是天上掉下的。你也改改急脾氣,宗家與戚家的仇,咱家能搭上戚家?用腦子想想,這急脾氣會要了你的命。”
李家宗家在右所,與戚繼光家裏一樣世襲衛僉事,屬於留在衛所本地最高一層次的世職。戚繼光憑著先父餘澤和丈人的力量,接過正職僉事,掌登州衛印。李家宗家那頭自然什麼都沒撈下,更關鍵的是戚繼光才十六歲,如果戚繼光沒出息的話,可以抱著衛印再活個四五十年。
整整兩代人的機會,可能就葬送在戚繼光手裏。李家自然沒少給戚繼光使絆子,戚繼光也不是泥捏的,怎麼可能沒脾氣?
正午時,趙家莊,祖墳。
一頭油光閃亮的豬頭擺好,趙期昌跪在墓碑前,兩個小家夥跪在身後。再遠處陳明理等人全副武裝,牽著馬站成一排。
另一邊趙家莊方向,族裏自持有點臉麵的人也都來了,三四十人聚在一起。
趙期昌握著繳獲的一把倭刀緩緩抽出,目光落在刀身新刻的刀銘‘嘉靖二十五年冬登州衛趙家顯斬倭所獲’十幾個字,又合上:“前陣子衛裏鬧倭,孩兒去遲了一步沒能親手斬殺。這幫倭奴是真是假孩兒也不願搭理,都給殺了。”
“真倭假倭讓孩兒想了不少事情,總覺得咱家上下命背也不會背到那個程度。總覺得那夜,可能也是一幫假倭做的。不管真或假,多殺一些賊人,總能殺掉那些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