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期昌坐在主位,端著酒盅扭頭看著左首李知縣道:“今日,我部三百餘騎抵達,而巡檢司的傅姓副巡檢誤以為我部是賊軍,點燃烽火甚是滋擾百姓夏收。這是一點,不弄明白這事情,或許有司聽聞奏事,誤信歹人,可能會彈劾本將一個滋擾地方之罪。其次,本將差麾下陳哨官前去表明身份,未曾想……諸位可知結果?”
李知縣搖頭,笑著:“這個本官如何能知?”
趙期昌笑著:“那傅姓福巡檢當真糊塗,不知還是有意,單騎出城就與陳哨官講交情。大概意思是,他誤以為我部為賊軍,點燃烽火警示百姓,又過來與他眼中的賊酋談話,企圖出一筆糧食,請我部轉移他處去打穀子。”
李知縣笑容僵了,皺眉:“趙將軍的意思呢?”
趙期昌舉著酒杯,緩緩道:“這要看李知縣的意思,固堤店巡檢司是濰縣管理的,這麼一個混賬東西,誤會官軍也就罷了,點燃烽火也說得過去。可他身為副巡檢,卻與賊人相談企圖媾和,這可不是我大明風骨。”
縣衙門一幫人集體沉默,都不是傻子,都大概明白趙期昌要殺人立威。
歪著腦袋環視一圈,趙期昌又道:“他點燃烽火,是提示百姓,還是給某些人通風報信?李知縣,諸位,清查韃虜奸細可是省裏要務,不出簍子還好,若出了簍子,可就是我等的罪過了。與其萬一一同遭罪,不若依本將的意思,斬了這通賊之人,恰好本將還需此獠項上人頭,警告一番城裏的各路豪傑。”
他盯著李知縣:“濰縣這邊的名聲,本將在登州就聽說過了,可謂是草莽豪傑層出不窮。這些人用得好,就是棟梁、虎狼之師,若用不好便是地方毒瘤、惡瘡!本將無意指點濰縣什麼,隻是濰縣這邊事情著實棘手,否則東陽公也不會差我部連夜出軍。如此重要之處,事情辦的再好,稍有一點點紕漏,那也是個大麻煩。出這麼一點事情,與本將沒什麼關係。隻是看著這一桌菜肴與縣裏的誠意,本將才說了這些話。”
李知縣沉吟,如趙期昌所說,這裏是登萊北大門,很多眼睛都盯著。不可能有事情能做的完美,總會有人挑刺。清查奸細的確是一件大差事,說的嚴重了事關國本。
他也看著趙期昌,緩緩道:“趙將軍的意思,就是本官的意思。縣裏上下,一心隻望辦好省裏撥付的差事,無有旁的什麼心思。”
一旁縣丞也開口:“趙將軍為我濰縣著想,我等自不會做惡人。”
其次典史開口,是個年青人,口吻淡漠:“休說一個副巡檢,縱是巡檢,隻要與韃虜奸細有染,何惜一殺?”
隻是一個九品巡檢罷了,殺掉一個再選一個更靠譜的,直接給府裏報備一下就完事了。也如趙期昌說的那樣,先宰掉一個有通敵嫌疑的替罪羊,要比事後出漏子再找替罪羊要省事、安全的多。
趙期昌露笑,舉杯:“這就是本將的意思,共飲此杯後,我等協力共為國事,清除韃虜奸細!”
“滿飲!”
眾人舉杯,同飲一杯酒後,趙期昌才指著梁夢龍道:“這位是東陽公高足梁夢龍,也算是本將的真定鄉人。”
縣裏三位官員先後敬酒,梁夢龍笑著應下,他來不是擺排場的,而是學習軍旅經驗的。而趙期昌剛才一席話,已經讓梁夢龍甘拜下風,論殺意、無恥,他感覺自己還差趙期昌好多。
他那半天也沒睡踏實,陳明理那席話也聽了個大概,挾私仇而殺一個以前沒見過的九品官,趙期昌還能想到那麼多理由去殺,他真想敲開趙期昌腦子好好看看具體啥模樣。
秦國甘羅七歲拜相有太多的曆史巧合和做秀在其中,畢竟當時秦國別說派個七歲孩子出使他國,就是派一頭戴著官帽的豬過去,各國也得老老實實趴著。
賈應春字東陽,東陽除了寓意大明如日初升那樣外,還有以李東陽為榜樣的意思。而李東陽就是神童風潮中的佼佼者,也是軍戶出身,隸籍金吾衛。兩三歲時就被代宗景泰皇帝抱在懷裏把玩……算上這位皇帝,李東陽一輩子還經曆過複辟後的正統、成化、弘治、正德等四位皇帝,五朝元老啊!
梁夢龍無心酒宴交際,則在那裏惡意揣測。當今皇帝很不受民間喜歡,這是個一上台就出爾反爾的人,幸好是個喜歡煉丹的,趕緊哪天吃丹吃死了,換個勵精圖治的上來才好。
他則猜測,趙期昌能當幾朝元老……
趙期昌感覺能這麼順利殺那個副巡檢,原因是多方麵的,第一是這個小官太小,從九品罷了;更重要的在於,巡檢司至今還沒來人,磨磨蹭蹭讓縣裏人丟臉,可能也覺得不給麵子、不受控製,幹脆就殺副的,警告正職巡檢。
畢竟巡檢司也三四百號人,來二百多人到城裏,何至於讓趙期昌坐在主位?作為地主,這個主位怎麼說也該李知縣來坐……
縣裏哪知道,巡檢司這邊擔心趙期昌繼續發難,找魚兒鎮巡檢司借調一批罩甲、軍械湊出像模像樣的二百人,才敢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