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四,立秋,再有三天時間出夏伏。
青州府府城益都縣北,鍾家莊。
兩千軍士行軍勞苦,此時放馬的放馬,紮帳篷的紮帳篷,趙期昌站在坡頂環視四遭。腹心地帶行軍,紮帳篷就行,簡單省事。但選址要選好,要地勢較高以防水,利於排水能有良好視線為佳。
此次趙期昌督軍前往曆城,明麵上是參加今歲入秋大校,這是彭黯主政山東以來第一次搞武舉,是對朝廷、地方展示本省軍力強勁,展示他彭黯執政治軍有力。對彭黯來說是展現政績的閃光點,對於士紳百姓而言是一場熱鬧,對於軍中士卒而言這次諸軍大校是通過武舉改變命運的一次大好機會!
是故,萊州趙氏家主趙孟隨軍前往曆城,這是去看熱鬧的,也是給趙期昌搖旗呐喊。更關鍵的在於,在山東士林,萊州趙氏有著深厚的人脈。
趙期昌不需要認識所有的強力士紳,隻需要讓各地士紳明白趙期昌與萊州趙氏是一體的,萊州趙氏、登州趙氏將會合並,這條消息散播出去後,起碼士林內部對趙期昌搞抹黑潑髒水,就要顧慮萊州趙氏的影響力。
立身山坡,趙期昌看著南邊益都縣城,隻覺得牙根疼,齜著牙:“好大口氣。”
身邊陳明心嘿嘿笑笑:“家主,在王府做事,都是沒前途的。脾氣一個比一個大,彭黯那邊都討不得好,何況我等?”
本來按計劃要在益都縣城羊馬牆內屯紮,畢竟益都縣是青州府府城所在,城池高大,背依城池駐紮可以最大化的降低紮營工作量,對營壘安全也有保障,關鍵是生活方便。
可偏偏,讓衡王府的官員聽到風聲。一幫子被發配到衡王府做事的不得誌進士、舉人、監生三十多人堵到城門口,一個勁的驅趕趙期昌部。
人家理由是正當的,衡王千歲在城中清養,與民無爭沒一點瓜葛。朝廷那邊放心,衡王也睡得踏實,地方百姓也樂得輕鬆,他們這幫王府官員也沒啥風險。
然而你帶著兵馬來衡王睡塌之側……這會讓朝廷怎麼想?萬一讓衡王千歲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怎麼辦?萬一朝廷懷疑他們這幫王府官員又該怎麼辦?
最怕軍隊駐紮在益都城下,讓人抓住把柄誣陷衡王府勾結軍隊……這種誣陷基本上有殺錯沒放過。一幫王府官員瘋子一樣,有的跪了哭著求趙期昌率部離開,有的拔劍指著趙期昌威脅要自殺,總之就是不讓趙期昌在益都城十裏範圍內屯駐。
弄得趙期昌哭笑不得,莫名其妙攢了一肚子悶氣,總感覺這麼稀裏糊塗讓人趕走,跟喪家犬似的。
不過,衡王府的官員神經質的行為也是有原因的,現任衡王朱厚燆是憲宗皇帝朱見深的孫子,衡恭王朱祐楎庶子,初封江華王,嘉靖十年改封世子。十九年襲封衡王,是第二代衡王。
在皇室支脈排序中,嘉靖一係若跟正德皇帝一樣絕嗣,那替補……憲宗成化皇帝十四個兒子,到目前為止隻有三脈延續。孝宗弘治、正德這一脈完了,而嘉靖這邊他爹不是高產的人,就生了兩個,一個是嘉靖早逝的兄長嶽懷王,然後是嘉靖。
而嘉靖在壬寅宮變前就開始禁欲,遭遇壬寅宮變刺殺後搬出大內,居住在西苑過日子,幾乎是不再碰女人了。所以近十年來,再無皇子出生。目前一共生養了五個皇子,老大、老幺夭折,就剩三個了。
若這三根獨苗苗再絕了……按照皇室繼承法度,那就要恭喜衡王府一脈與江西建昌府就藩的益王府一脈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正德皇帝駕崩後,衡王府也是有資格競爭皇位的,敗給興王府一脈無非是長幼排序、適齡男丁兩個問題。
以嘉靖的小心眼……不,以當今聖上的防微杜漸、知微見著的聖明,衡王府裏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主子、宗室成員、奴仆、護衛、官員的日子,可謂是黯淡無光。
不過,這都是小事情,起碼趙期昌覺得自己和衡王府不會有什麼交集。
反正趙期昌路過青州府益都,唯一的目標是陪伴趙孟拜會海岱七子遺脈,主要是拜見‘北海世家’之稱的青州府高門馮氏一族。
這個北海世家不是指什麼世世代代高官門第,這個士林吹捧的‘北海世家’突出的是一個世字,不是祖祖輩輩傳承下來的家業,而是父子兩代人之間才學、官品有完美的傳承。即父親是清官名士,兒子也是。
典型的士林清流相互吹捧,不過也算難得。清流名士不好混,父子相襲的清流名士更為難得。
開國初期,朱元璋下令山東三戶出一丁渡海戍衛遼東,強行攤派。青州馮思忠以義勇行,帶著一家老小入軍籍,渡海赴遼編入廣寧左衛十三站五家屯。馮思忠曾孫馮裕在廣寧衛出生、成長,後中正德三年進士。
然後,馮氏一族就開始發達了,馮裕三年前病逝。但他退休的早,閑居青州府二十多年,家居講學,結交本地俊彥甚多,與石存禮、陳經、黃卿、劉澄甫、劉淵甫、楊應奎等人,在益都北城的禪林,結成“海岱詩社”,作詩唱和,被稱為“海岱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