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淩雲翼,趙期昌才準備吃午飯。
今日的張祖娥更尋常下地務農的女眷一樣,素色衣袍頭上裹著布巾遮住頭發、臉頰,兩耳連著脖子,從側麵看就跟山中女子一般。
坐在一旁,張祖娥傻傻笑著,讓趙期昌很是無奈,捏了一團麵餅塞入張祖娥咧開的口中:“這不紮根的都督官印,來得快去的也快,做不得真。”
張祖娥笑容漸漸斂去,從即將獲得一品誥命的喜悅中清醒:“梅郎的意思是這回入京有波折?”
“身在宦海怎麼可能沒波折,隻是京裏的風浪大一些罷了。”
趙期昌說著端起粥湯飲一口,皇帝那麼維護他是為了太子,這個朝野巴不得死掉的聰慧太子一死,嘉靖皇帝又該怎麼看他?
突然間,趙期昌有些感謝明英宗這個土木堡事變中窩囊到家的皇帝,起碼這個皇帝複辟後廢除了殉葬陋習。否則,說不好他真有可能給這位太子殉葬!
從獲悉自己存在的意義後,趙期昌的心態就不複以往穩定。以前以為能走到這一步全是自己種種努力所使然,突然得知這一切的原因,隻不過是一個父親想給自己孩子準備玩具罷了,這種真相實在是令人心酸又想笑。
質疑自己的努力、能力,又擔心下麵的將領會不會也質疑自己。
而那位太子死後,自己能不能頂住各方麵突然爆發的壓力?
就那麼突然間,過去的努力得到全方位的否定,也使得他開始對未來多了幾分悲觀。
而京中,也有條不紊進行著春闈會試相關進程,另一方麵不願親自出動求雨的嘉靖,派遣英國公張溶、定國公徐延德、長寧伯周大經、駙馬都尉鄔景等人代替他祭祀、求雨。
二月二十五,春分。
京中舉行春分大祭的同時,也是春闈會試初選名單公布的時間,在九千多應試舉子中選拔出三百二十名中式的貢士,其他的舉人落榜,想要考進士,三年後再來吧。
放榜之時,京中一片喧囂。
可以肯定,中式的貢士才有資格在接下來的殿試中爭奪進士排名,至於其未中式的舉子好不容易來一趟京裏,怎麼能這麼輕易回去?
如過去那樣,落榜舉子圍堵孔廟、貢院、應天府學、禮部大門、國子監大門,要麼喧囂著罵科場舞弊,要麼靜坐要討一個公道……
這種事情京中百姓都已經熟悉了其套路,官場就不用說了,大多數官員年輕時沒考中進士時也跟著鬧過,鬧上幾天也就散了,你越搭理這幫舉子就越來勁。
京城東北角的崇教坊,國子監所在的一片坊區。
李羨、白慶豐、梁夢龍三人並肩而走,人人腰間佩劍。三人都跟軍旅有不解之緣,掛著劍而走頗有威勢,低聲聊著太子東宮兵馬一事。
不時有一群舉子醉醺醺或氣呼呼從酒樓裏衝出來,振臂高呼喊著鄉音極重隻有本鄉人才聽得懂的口號去鬧事。
也有禦史帶隊的五城兵馬使司治安兵丁在各處巡邏,專逮酗酒鬥毆的士子,這還隻是業餘。其實這批禦史主要職責是整肅風化!
現在不管是失意的士子,還是得意的士子,喝酒是必然的,喝完酒去找姑娘也是正常的,一幫同省、同門的士子碰到一起去喝酒、去找姑娘也是正常的……
平時無所謂,可這大比之年,一幫舉子來京師不幹別的光幹這個,未免太傷風化。這才有了禦史帶隊抓嫖的傳統,考後抓,考前也抓,哪怕你壓力大逛青樓泄壓也不行!
進入一處僻靜酒樓,酒樓沒貼大紅名帖。
大紅名帖會書寫酒樓裏居住並中式的舉子姓名,如果其中再出個一甲進士,那這家酒樓今後三年的生意就不愁了,誰都想沾沾文曲星的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