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八月的清晨,我在汽車西站坐上鄉鎮線專用中巴,途經白沙大橋和三公裏長的赤山大橋,再過了一班渡輪,穿越數十公裏的農田後便到了四季紅農場。這是一個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苧麻的價格貴的嚇人時曾經無比風光的江南小鎮,我在鎮中心的十字路口下了車,對麵旅店磚牆上的石灰大都已經掉落,露出赤裸裸的暗褐內膽來,招牌正上方的五角星有氣無力地立在那裏,偶爾提醒年長一點的人們屬於它的那一段當年。
我閉上眼睛,想從東南西北中隨便亂選一個方向出來,以指引我的搜尋工作順利開始。我將目光投向南端,那邊的店麵看起來要新一點,應該是商業區。不知是真有預感這回事還是我很幸運,總之在我穿越了幾家水果店,雜貨鋪和網吧之後,我便看到了一排服裝店。我放慢腳步,挨家挨戶地投眼過去打量每家店內的所有女性,甚至包括了老太太,想遇到所謂的“似曾相識”。當我身處此地實際尋找之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莽撞,我居然會為了幻象而大老遠跑過來尋找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或者說是“我一定會認出來”的女人。隨著街道漸漸到盡頭,隻剩下幾個服裝店,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行,即使那會發生,我也無法想象那將是怎樣一種感覺。
就在這般猶豫之中我看到了她,雨雨說的那個女人,就站在我前麵不遠處的門口,手中抱著個兩歲大小的嬰兒。我自己都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知道”,十分清楚地“知道”,她就是雨雨要我找的人,我甚至知道怎麼稱呼她,我甚至還知道她手中的孩子是她女兒的女兒——盡管她本人看起來也才三十多歲。
我盯著她看著,想拚命回想起更多的事情來,而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我走到她麵前,十分禮貌地叫她:“葉阿姨。”
“你是?”她停下對話,臉上表情戛然而止,驚訝地打量著我。
我本想開門見山地說“我是市警局的,這次來是想調查一些東西”之類的話,但又覺得不妥,便試探地說:“你不記得我了?”
她一臉茫然地說:“我真的不認識你。”
我習慣性地拿出手機來,把雨雨的照片給她看,她看了許久,恍然大悟地說:“哦,我認識她,她以前來過一次。”
“我是同她一起來的,你不記得了?”我故意這麼說,期盼能從她的回答裏得到答案——我認為我之所以潛在地記得她,定是因為自己曾經和雨雨一起來過這裏,隻是被自己忘記了。
“不,她是同我女兒來的,那天下著大雨,這事我記得一清二楚。”她語氣十分堅定。
我繼續試探地說:“那天我打著傘在外麵等她,不是嗎?”
“沒有這回事吧,她們是坐車來的,開車的也是個女的。”
“我就坐在車後麵啊?”
“你開玩笑?那是一輛警車,後麵是關犯人的。”
我這才發覺自己的推斷出了錯,這個女人不像撒謊的樣子,也就是說她從未見過我,至少不是在雨雨來的時候見到的。
“額,我沒有戲弄你的意思,說實話吧,我身邊出了點問題,我生活中的許多事情現在都亂了,怎麼說呢——我好像失憶了,這段時間我周圍發生了許多事情,這讓我突然間記起了一些事情,也許是以前忘記的。我跟著記憶來到這裏,希望你能幫到我。”
“好吧,我不清楚你說的是什麼,但是你可以先講講看,需要我幫什麼忙呢?”
“你能告訴我雨雨,就是我手機上的那個女人,找你是為了什麼事嗎?”
“她是我女兒的朋友,過來玩的,你是什麼意思?”
“那你女兒我認識嗎?”
“我怎麼會知道....”
“她現在不在這裏嗎?”
“我很久沒她音信了,你應該了解,我隻是她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