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的人每張臉都鋪滿了低眉順目,謙卑與祥和,所有人都是如此。
華子建把車停在了街邊的一個小客棧的院子裏,給了老板50元錢,老板就很殷勤的將華子建招待到了早已收拾好的小店裏,奉送上準備好的茶水,這一切就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
店老板是個老頭了,也有著一張歲月賦予的平衡的臉麵,幾年前老板深夜從大岩寺下山,一不留神被絆倒摔下山來,斷了一條腿,他晚年成了瘸子,這一切好像並未在精神上對老板造成太大困擾,出了行動不怎麼便利之外,他的臉上總是顯得那麼寧靜、淡然與閑雅,看不出絲毫兒的感傷、悲切與怨艾。
盡管行動上有些不便,他還是很喜歡讓來往的客人在客棧坐一坐,所以這裏總會聚一些得著閑暇的人,尤其是遠來的客人,他更喜歡和他們聊一聊,他很樂意知道些其他地方的事情,樂意知道的多一些。
並且,在鎮上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也喜歡多插手管一管,大家也很樂意他這樣。
此時,老板就和華子建聊上了,華子建說:“好茶!”
老板說:“普通的茶葉,算不得什麼好茶。”他隻是憨憨地微笑,他這個表情從早到晚都是如此,幾乎不變。
華子建認真的喝了一口茶,說:“水好,水好。”
老板說:“山裏的泉水。”
華子建問:“最近來的香客多嗎?”老板說:“最近香客稀少,不過今天在你們前麵,還上去了幾個人,看起來像是大城市的,一個個西裝革履的很是有股氣質。”
華子建就點點頭,看著老媽和老爹都已經喝掉了一碗茶水,就站起來告別了客棧老板,帶著父母,從客棧後麵的石階小路,往上麵去了。
華子建遠遠望去,整座山上一片蔥蘢,林木繁茂,枝枝葉葉重重疊疊,綠得隆重而狂熱。再看近處,青石板的小路兩旁,高大的喬木遮蔭蔽日,花花草草則鋪滿大地,不知道名字的鳥兒在樹叢間聲嘶力竭地叫著,不知在向這個世界不停地喊著什麼?還有幾隻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卻兀自在林子的上空盤旋飛舞。
走不多時,華子建和老爹老媽的身上就開始出汗了,好在華子建帶了一大瓶子的礦泉水,邊走邊不時地讓兩老喝上幾口。
華子建現在才發現,自己的體力是真的下降得很厲害啊,一方麵因為年齡的原因,一方麵,現在基本上天天處於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享受狀態,不要說鍛煉身體,連步行都很少了。遙想當年,十幾二十幾歲的時候,天天早晨去跑步,還有啞鈴臂力器什麼的,又是俯臥撐仰臥起坐什麼的,那可真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啊,那時候身體棒得似乎一拳就能將牆壁打個洞。
後來,做了領導了,開始忙起來了,又整天的吃吃喝喝迎來送往酒桌牌桌,好了,肌肉越來越萎縮鬆弛,贅肉越來越膨脹增多,整個人,就漸漸變形了哦!隨著身體的變形,心靈和思想,是否也變形了呢?應該是吧,想當年,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胸藏宏圖,心懷偉業,總想著要轟轟烈烈幹一番驚天地泣鬼神、對人類作出不朽貢獻的大事業!正所謂意氣風發,躊躇滿誌!
但是現在呢,當年的那些胸懷和誌向呢?似乎少了許多啊,但是,這樣的變化是從何時變的?是具體怎麼變的?華子建卻又確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也許,一切,都像極了那個溫水煮青蛙的著名實驗吧?一點一點,一天一點,慢慢地,就讓你從生澀變得熟透了,甚至,熟爛了,然後,徹底死亡,徹底消亡。
華子建一邊胡亂地想著這些,一邊穿著粗氣往山上走。已經到半山腰了,快了。
華子建就看到了有一泓泉水從路邊出現,並且蜿蜒著向密林深處流去,華子建就扶著老媽,來到泉水邊坐下歇息一會,自己蹲下身子,雙手捧了泉,洗了洗臉上的汗。一陣清涼拂過臉頰,很舒爽。周圍很寂靜,其實還是有不少聲音的,比如偶爾的鳥鳴,比如嘩嘩的流泉聲,還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但是,華子建卻覺得這裏是如此的寂靜!也許正應了古人蟬噪林愈靜的說法和描繪吧。
看來,無論古人今人,都是覺得,人的喧嘩,才是真正的吵鬧,沒有了人,這個地球就是寂靜的了。
大岩寺坐落在半山腰裏麵一個山坳裏,華子建他們慢慢走去,一路攙扶著老媽,用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可以看到一座規製不算很大的寺廟,白牆青瓦,有一棵大樹從臨街的牆裏麵探出一支橫杈,形似手掌,好像在和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