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立秋,但氣依然如盛夏一般肆無忌憚的燥熱,‘秋老虎’的酷熱絲毫不亞於盛夏,黃浦江上船來船往,在各式各樣大大的眾多船隻中,冒著黑煙鳴著汽笛的大號蒸汽船尤其顯眼。
隨著清國對英法四國戰爭的結束,不再受製於季風的大型蒸汽船和蒸汽風帆混合動力的商船紮推一般湧入黃浦江,所有的商人似乎都急於挽回因為戰爭帶來的損失,仿佛是一夜之間,上海又恢複了遠東第一大商港的繁華。
江麵上,三艘懸掛著大清國旗(以明黃為底色,團龍為圖案的龍旗)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商船在五艘懸掛著美利堅星條旗戰艦的護衛下溯江而上緩緩的抵達元奇碼頭。
碼頭上,江蘇巡撫徐繼佘、總理衙門大臣倭仁、伍長青等率領一眾文武官員心情複雜的看著緩緩靠岸的船隊,船上是大清第一次出使西洋的使團——以恭親王奕訢,醇郡王奕枻為正副領隊的龐大使節團。
在他們身後是上海當地有名望的士紳,還有不少穿著學生製服,打著橫幅的各個西式學校的學生,前來為觀看熱鬧的百姓更是將諾大的碼頭圍的水泄不通。
第一次出訪西洋各國的大清使節團不僅規模龐大,出使的時間也長,足足兩年有餘,易知足特意下令,以最為盛大的儀式歡迎使節團的回歸,不過,他本人卻是沒有參與歡迎儀式,而是呆在鎮海公府裏與趙文烈下棋。
易知足的棋力不高,勝在布局新穎,棋到中盤便有些力不從心,趙文烈在徹底扳回劣勢之後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道:“大掌櫃不去迎接,五爺六爺會不會有怨言?”
“若是還有怨言,倒是讓我失望了。”易知足著落了一子。
趙文烈想都沒想隨意應了一子,道:“五爺六爺可是推動朝廷變法革新的關鍵。”
盯著棋盤看了半晌,易知足才緩緩落下一子,“變法革新可不是鬧著玩的,那兩位爺若是不知順應大勢,那就根本指望不上。”
趙文烈微微點了點頭,朝廷反對變法革新的王公大臣不少,奕枻、奕訢若是不知因勢利導,那確實是指望不上,緩緩應了一子,他才道:“兩位爺畢竟太年輕了,而且又都是被一擼到底的。”
“五爺不好,但六爺我有信心。”易知足不動聲色的落了一子,一語雙關的道:“棋到中盤,看的是實力。”
近黃昏,兩輛四輪馬車一前一後停在鎮海公府大門外,一身西式裝扮的恭親王奕訢下的馬車望了一眼依然緊閉的中門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頭,醇郡王奕枻卻是一笑,“津京一戰,易國城已是聲震海內外,難得他依然守著這個公府。”
從後一輛馬車上下來的伍長青快步迎了上來,滿麵笑容的伸手道:“二位王爺請——。”
昂然進了大門,奕訢發現府內也沒有下人恭迎,心裏微微有些不快,他二人雖是微服而來,不開中門也就罷了,但是連府內也沒有恭迎,這不是失禮,而是有意端架子了!
早就聞報的易知足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衫,搖著折扇,微笑著站在長樂書屋的院門外,見的奕訢兩兄弟過來,也未動步,而是矜持的站在原地。
原本落在奕訢身後半步的醇郡王奕枻察覺到奕訢的步伐依然不緊不慢,便越過奕訢快步迎上前,遠遠的便脫下帽子,伸出手笑道:“一別兩年,國城兄風采更勝往昔。”
易知足虛迎了兩步,與之握手笑道:“兩年遊曆,五爺的西式禮儀長進不少。”
奕訢這時才迎上前,脫下寬簷禮帽,微微欠身道:“西洋各國兩年遊曆,使團上下得益於元奇無微不至的照拂,本王謹代表使團上下衷心感謝易大掌櫃。”
“五爺不必如此見外。”易知足語氣淡然的道,著伸手禮讓道:“二位請——。”
進屋落座,奉上茶水之後,易知足這才不緊不慢的搖著折扇道:“兩年時間考察西洋各國,雖有走馬觀花之嫌,也應該有所獲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