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著的時候,可曾感動得落過淚過。女孩子就是這樣,一點點極微小的事,在男人的眼裏,也許隻是關心和責任,卻會感動得一蹋糊塗。
如月含著淚望著那個黑瘦高大的背影。突然緊緊攥著他牽著的那隻手。
她開始害怕失去他。
喜歡一個人時,希望和他在一起,會想念會期待,那隻是喜歡。
當害怕失去一個人時,那才是愛。
那是感情的升華,愛不需要破繭成蝶。愛隻想一起縮到蛹裏去,在昏閉的世界裏,相擁相抱就足夠。
因為化蝶後,外麵有風雨,有誘惑,害怕會失去,所以要躲到蛹裏去。在黑的世界裏,什麼都不需要,隻要有那個人。
一諾卻回過身來,看到如月含著淚的眼。
心中擔心她聽到了他在杭州和老六的對話。
不由沉重,整個心仿佛一團發皺的布,經絡全亂,不知如何是好,蹲下身來,握著她的手道,丫頭,你怎麼了。
如月笑,說道,感動得,你竟還記掛著給我買烤玉米。
一諾才放心起來,衝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一隻烤玉米就感動成這樣。唔,你也太容易感動了。
如月才笑出來。
好吧,我送你回學校去。
按著老六打過來的號碼打過去。
那隻是一個公共電話亭的號碼,可他還是打了過去,也許他守在附近。
嘟,嘟,電話接通,響了十幾下,依然無人接聽。
路邊徑自響著的公共電話,電話後麵,多半有著情深義重的故事。
在深夜的時候,手機響起。一諾在鈴聲中驚醒過,在夜色中拿起手機,依然是一個陌生的公共電話號碼。
他接起,把手機放在耳朵邊,等著那邊的說話。
大哥?
聲音惶恐,走投無路的惶然。
老六,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長沙火車站附近。第一次來長沙,不敢瞎走。大哥,我怎麼來找你。
既使看不到,一諾也能想像老六躲在火車站陰暗的角落裏,一邊打電話一邊張惶四顧的情形。
你到八一路來吧,明達大廈,那是我的公司。我在公司門口等你。自已一路小心。
一諾吩咐他,停了停,又道,你不用打車。從火車站繞個彎,往右轉,就是八一路,經過阿波羅廣場,一直往前,就到了。
好的,大哥。
那邊聲音終於安定了一些。
那好,我們見麵再說。
一諾掛了電話,穿上大衣,匆匆出門。
他租的地方是公司附近的居民區,倒是近。還是怕老六等,見到出租車,雖然隻有幾步路,亦趕了過去。
老六像骨頭上蒙了皮,一個直立行走的骷髏。低著頭佝僂著背瑟縮在角落裏,像一個死後探望親人的鬼。
六子?
一諾下得車來,快步走過去。
低著頭的那個人抬走頭來,蒼白的臉在黑色的夜色中一閃,衝他虛弱的一笑。
大哥?好久不見你。
二十歲碰到他,三年呆在小山村,回來呆了一年,二十五歲時又消失,到現在,一諾退出五年。
他們差不多有六年未曾見過。
生死兩茫茫的感覺。他依然精明能幹,仿佛王者。而他落魄如被無常追趕的鬼。笑著的同時,心中淒慘不可形容。
大手搭上他的肩膀,是溫暖的笑臉,我們進公司在說。這是我自已開的公司,你不要害怕。
一諾挽著他的肩膀,兩個人往公司走去。仿佛當年,勾肩搭背,在徐州街頭笑傲一切的少年。
到了自已辦公室,給他泡了麵,倒了水,再放包煙。
看著他一氣吃下兩碗泡麵,大口喝水,然後再衝他笑笑,慢慢點上了一根煙。
一諾坐在自已的辦公椅上,望著麵前的男子。
他也高,一米七六,比他隻矮那麼一點點。卻因為常年彎腰馱背低頭,整個人看上去像一個佝僂的蝦子。
還是脫了水的。
幾年不見,他再到他麵前時,依然如初見時,跪在他麵前,鼻涕眼淚的樣子。
六子,這些年你過得怎麼樣?我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我?我在小山村戒了幾年毒,就重新出來了。
他吸了一口煙,整張臉淹沒在煙霧裏,眼前浮現出一個人,穿著在大紅棉襖,頭發紮成一個麻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