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就這樣結束了吧,夏天就這樣結束了。濕漉漉的地麵上散落幾瓣被雨打落的粉色小花,高大不知名的樹上偶爾還會滴下一些雨水。通往畫室的柏油路上沒有一個人,林飛把背著的畫板打開支在地上,坐在還有水跡的石椅上發呆,久久沒有碰那畫板。
安靜的柏油路上,似乎出現了那久違的笑聲,是她,沒錯,就是她優小柔。襲一身白色的長裙,腳在踩著昨夜下雨打下的粉色小花,爽朗的笑臉讓人一下子印入腦海。林飛,我們戀愛吧,就像沒有婚約那樣……林飛一下子恍回神來,開始在畫板上畫些什麼。早晨微亮的天空,柏油路邊高大的樹,以及細小的粉色花瓣,然後是一雙穿著淺色涼鞋女生的腳,白色的褶皺長裙,漂亮的鎖骨以及脖子上掛著的銀色手銬項鏈,長且烏黑的頭發,再然後……是一張精致的女生的臉。林飛迅速地收起畫板走進畫室。畫室老師一如既往的看著林飛的作業,然後沉默的點點頭。
整個上午的課都是在畫一個男人的裸體,那個男人年歲應該很大了,臉上深深的溝壑橫亙在額頭中間,臉色是那種油膩的黑色,像是每天都在太陽下曬著工作的人。肚子微微鼓出,下麵是濃密的森林以及耷拉著頭的男性象征,最突出的可能是他那濁黃色的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裏。林飛第一次開始覺得死亡也許是好的,至少不會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蒼老。在大家都畫完開始整理時,男人也走出畫室去穿衣服。林飛背起畫板也跟著走了出去,看到剛剛穿上衣服的男人接過畫室老師給的五十塊錢,然後把錢放進他還剩幾支劣質煙的煙盒裏麵。林飛轉身走出了畫室走廊。
再過幾天就高三了呢,是啊,從來沒有想過時間這麼快啊,馬上就要分開吧,是的呢……
林飛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在經曆過高一高二那麼多事情以後還能繼續上高三是多麼難以表達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間,林飛躺在床上一動不想動,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但似乎又不是天花板,那是什麼,長滿向日葵的花海,還是優小柔的笑臉,迷迷糊糊中就這樣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昏黃色的光映到床上還有暖暖的感覺,就這樣嗎,那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也是這樣的感覺吧。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林飛還在發著呆。電話那頭的蕭晨說,我找到莫小雅了。
淡藍色的信紙輕輕地被林飛拿了出來,看著上麵優美的字跡寫著“給我的初戀”。那是莫小雅的字跡。沾染著溫春素秋的老舊時光,那一紙冰涼像一把刀鋒輕輕地劃開那些青春的迷茫,傷痛,不堪與撕心裂肺。當夏花已成瓶中沙,唯一存留的也隻有那份衝動與無知的懵懂,歲月終將迷離,我們也終將會再遇見,而我還沒有準備好究竟要怎樣麵對那些傷痕與不堪。你曾是我荒蕪心靈的煙花,絢爛的那一刻也隨之湮滅,我拚命地找你,而你卻早已隨風吹散,我是不是該見你,收集好那些美麗的碎片,珍藏好那些瓶中的細沙。
當遇見舊人舊事,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晚夏的風依舊的吹,還是那個咖啡館,窄小卻不失情調,馨香卻不奢華,像極了你藍色信紙,有股淡雅的清新。蕭晨一個人在外麵背靠門口抽著煙,眼裏似乎有被煙嗆到的濕潤。是莫小雅先開的口,你過得還好嗎?林飛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激動地說不出話,不管不顧緊緊抱起了莫小雅,不停地說著,謝謝你回來,謝謝你回來!謝謝你回來……有些事無論經過了多久,還是會記得,你的好,你的壞,你的笑,你的淚,你的所有所有。離開後我很想你,莫小雅的眼裏有淚珠不停的滴落,我很想你,很想你……
莫小雅再次回到了林飛的自行車座後,蕭晨,林飛,莫小雅,再一次回到了一起上學的時光。那些穿過大片大片向日葵的時光。我們去看小柔吧。莫小雅說。終於在騎了很遠的路程後,在另一大片向日葵前停了下來。冰冷的墓碑顯得與陽光色的向日葵格格不入,但卻真實得直立在那裏。墓碑上貼著那個林飛畫過無數次的女孩,優小柔。在小柔走的那個傍晚,陽光似乎一下子變了色彩,向日葵也變得暗淡了,林飛在那一刻像個孩子哭了整整一個晚上,那以後林飛再也沒有畫過向日葵,唯一一次是在考試美院提前批的時候,那時候的向日葵林飛用了深藍深藍的色彩畫出的。美院提前批也因為這次作品完完的報銷。
那時的小柔說,我喜歡坐在你身後,騎車穿過那大片大片向日葵。如果沒有婚約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像你和莫小雅一樣談戀愛了吧。喂,你說世界有沒有盡頭,真想你就這樣帶著我穿過大片大片向日葵直到盡頭……你會死吧,我也會死吧,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這吧,你死了要埋在哪呢……是的,小柔埋在了這,那片一次次坐林飛身後穿過的向日葵花海。她喜歡這裏,所以埋在了這裏。而且會一直在這裏,看這裏的花開與花落……
莫小雅看到冰冷的石碑上小柔的笑臉靜靜的哭了。蕭晨折了幾支向日葵,安靜的放在了小柔的笑臉旁邊。林飛默默的轉過身,陽光射入他的眼瞼,不覺得閉上了眼,久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