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可辛:犯商業片大忌如何(3)(1 / 1)

娛人碼頭

陳可辛的父親陳銅民是泰國華僑,像很多知識青年一樣,在建國後懷著對祖國的情結來到國內的電影戲劇學院念書,想在這片土地上揮灑熱血。1950年代的反右運動讓陳銅民全家搬到香港,找到了一份和電影相關的工作。後來成為嘉禾電影公司的創始人的鄒文懷,和陳銅民一起在邵氏打過工。1962年,陳可辛在香港出身,8歲時舉家移民到泰國,18到美國留學,21歲回到香港,成為嘉禾電影的導演助理,開始了電影生涯。

陳可辛記他父親的這句話記到現在,結果拍了這麼多年電影,主角都沒有真正的“反派”,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叛逆?

過去陳可辛拍愛情片,他說“愛情裏哪有反派?”這次《親愛的》,拍的是讓微博上一片義憤填膺的打拐題材,結果唯一的壞人卻在電影中“缺席”了。陳可辛,又任性了一次。

騰訊娛樂:電影裏麵有很多和國家機關打交道的一些戲,其實是挺突破的,因為跟過去的中國電影那種比較偏臉譜化那種已經不一樣了,但是它又不可能像韓國電影那樣,走那種特別批判的路子,在這個分寸上您是怎麼考慮去把握?

陳可辛:其實這個分寸也是不停地磨合起來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有電影審查,但已經很不容易了,有幾場戲我都覺得是不太可能拍的,老實講,很多當初在劇本階段就說“不要拍了”,但我也有那麼多年合拍片的經驗,也知道,很多時候他說別拍,不一定是真的不能拍,其實隻要你拿捏一下分寸。而且他會看電影整體,如果喜歡、感動了,其實他也會失控,因為電影局也是人在做事,也不完全是一個官僚的體製,大家還是有空間去聊的。

騰訊娛樂:您處理這個戲的態度很微妙,好像能看到一點點諷刺,但是又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道理。

陳可辛:我覺得整個故事的主題就是這樣,荒謬的地方就在於天意弄人,沒人對,沒人錯。黃渤找到他的兒子,結果趙薇跟她的女兒變成受害者,要怎麼辦呢?

騰訊娛樂:變成一個又一個無解的困局。

陳可辛:這個也是當時最打動我的。

騰訊娛樂:這個宿命的主題好像是您過去的電影裏麵沒有的。

陳可辛:對,過去沒有過。

騰訊娛樂:“無解”對觀眾來講也是挑戰,而且唯一的壞人,還已經死掉了,觀眾的情緒其實就堵在那兒了。

陳可辛:我爸爸從我小時候開始決心做導演的時候就跟我說,千萬別拍沒有反派的電影!

商業電影就是把所有觀眾的情緒集合在一個點,那個點就是對付反派,那種電影最容易把觀眾從頭到尾帶入了。

但是我以前拍愛情片,愛情哪裏有反派?《甜蜜蜜》是典型的好人好事,第三者是豹哥,我把豹哥寫成那麼好的人。《金枝玉葉》一個那麼商業的片,我都把劉嘉玲這個“壞女人”寫成有情有義的。後來不拍愛情片拍別的,我還是覺得一樣,必須把電影寫得更貼近我的生活,我的生活裏沒有什麼反派,我就把我相信的東西拍出來。

這個戲,確實是非常悲觀的,整個劇情到最後是沒有出口的,那我唯一找到就是佟大為這個角色,讓他產生變化、講一些話。我是個悲觀主義者,但是我是一個樂觀的人,因為我覺得我生命裏麵還有很多好的事情。我覺得人生多苦、多悲劇,但是隻要人間有情那就還可以活下去。

騰訊娛樂:那您怎麼看這一類題材在國內的生存空間,可能您拍了還是很多人不敢拍或者覺得很危險?

陳可辛:一部戲就能改變生態是不可能的。香港導演來拍合拍片是為了什麼?為了市場、為了利益回報之外,我覺得是一個更寬的創作的空間。這樣講可能覺得很荒謬,有審查嘛,但是香港以前隻拍類型片,《親愛的》這種題材在香港,想都別想,《中國合夥人》也想都別想,那個都叫做文藝片。你跟美國經紀人說拍這個題材,在美國會是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一個項目,但在國內,我能用這些明星去演,到時候出來票房也不會很差。除了中國,不可能有別的地方有這個寬容度,什麼類型都有空間:非常俗的喜劇、非常普及的劇集、或者比較文藝的、恐怖片……除了審查還是有一點點的限製外,其實內地的類型其實更多。

記者手記

采訪陳可辛很好玩,他永遠在剖析自己,掏心窩子給你看。無論是他的言談,還是拍出來的電影裏,都能看到理性和感性的撕扯。所以當他用“因為我被打動了”來解釋《親愛的》的商業性時,一方麵我並不很滿足,另一方麵又突然覺得很感動:在全民算賬算票房的中國電影圈,很幸運,還有這樣的導演,像一個傳統的手藝人一樣,企圖把自己被感動的瞬間,像香味一樣封存起來,然後再憑著記憶製造一瓶有同樣香味的“香水”——電影,來把那份感動傳遞給更多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