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楊光自己並不知道,他來到《Y市晚報》後接到的第一個任務,竟意味著《Y市晚報》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那是楊光報到的當天——他還沒和《Y市晚報》的人力資源部簽訂合同,從法律意義上說,他那時還不是《Y市晚報》的員工。但這個世界就是這麼有意思,一次對於一張報紙具有裏程碑式意義的報道,竟然是由一個編外記者完成的。

派出楊光,是陳媛芳拍的板。楊光與陳媛芳麵談的同時,《Y市晚報》新聞大樓30樓的深度報道部辦公室裏——這個辦公室是獨立於32樓采訪中心之外的,由陳媛芳直管——部門主任蘭海接到了一個電話,是她的學長,現在G省I市一家都市報任副總編的老許打來的。

老許和蘭海的電話隻通了一分鍾,大家都很忙,沒有時間也沒有必要客套,把該說的事情說清楚就行了——一個新聞線索。

在這個國家,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政府,對媒體的控製都很厲害,一旦地方上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負麵事件,多數情況下,地方媒體主管部門都會嚴令當地媒體不得報道。但媒體自然也有媒體的辦法,如果他們認為這一事件確實有新聞價值,就會透露給當地政府管不到的外地媒體——當然,是要那種膽子夠大、實力夠強的,而蘭海所在的《Y市晚報》,正好就符合這一標準。

蘭海仔細聽完老許所說的事情,當時的感覺是“呼吸有些困難”,這是一種在特定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她身上的感覺,特別是在捕捉到一個可能引起轟動的新聞線索時,這種感覺就尤其強烈。但是,《Y市晚報》深度報道部的幾員大將其時都有任務在身,不是出差在外,就是忙於其他選題而無暇分身。蘭海隻猶豫了一秒鍾,就撥通了陳媛芳的電話,申請由她親自完成這次報道。

陳媛芳也隻用了一秒鍾就否決了蘭海的提議,她對蘭海說:“作為一個部門的負責人,擁有開闊的視野與良好的大局觀,並且時刻保持清醒才是最重要的,不能總想著到一線衝鋒陷陣。在戰場上,指揮部總是設在後麵,這不是因為指揮員怕死,而是因為如果太靠近前線,就會被狹窄的視野誤導,容易做出錯誤的決定。一個采訪部門的主任,要站在你的記者身後指揮他們,發現並指出他們的錯誤與不足,而不是親自去接觸采訪對象,這會影響到你本應該絕對客觀的立場。”

蘭海沒有置疑陳媛芳的理論,她不但是陳媛芳的下屬,是陳媛芳大舉招兵買馬時親自選定的得力幹將,還是與陳媛芳同出自一所大學的師妹,自然不會反駁這位上司兼師姐的話。但蘭海也提出,現在無人可用,她也不想把這個具有重大新聞價值與意義的線索轉交給其他部門完成。

之所以說這個線索具有重大意義,除了新聞事件本身的轟動性與傳播性之外,它還有另一層作用,而且就像是為《Y市晚報》的發展而量身定做一樣。

《Y市晚報》是一份市級報紙,幾十年來,它都是以報道Y市本地的新聞為主,偶爾涉及到外地的,最遠也沒有出過W省。陳媛芳執掌《Y市晚報》後,這張報紙經曆了“大躍進”一般的飛速發展,這讓陳媛芳不再滿足於隻在Y市或W省稱王稱霸,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全國,立誌成為一份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報,而需要為這一宏偉目標發起第一撥衝鋒的,就是蘭海的深度報道部。G省的這個線索,則將成為《Y市晚報》走向全國的第一戰。這次報道的意義,對於《Y市晚報》來說,大概可以與當年偏安於西北的某支軍隊,通過千裏挺進中原,從而正式開始爭奪如畫江山的偉大戰略相媲美。

陳媛芳沉默了幾秒鍾,開口說道:“你們部門剛才有個新人來報到,本來是讓他明天和你見麵的,我把他的電話號碼告訴你,你在電話裏向他交代一下吧,立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