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七月的今晚,月亮格外明亮,似要跟八月中旬的滿月爭輝一般。
一抹煞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火柴盒大小的出租屋內,一個人側臥在床,雙眼睜得渾圓,此刻已經是深夜三點,而顯然床上的那個人失眠了沒睡著。
突然一陣細若蚊蟻之聲的鈴聲響起,那是王心淩的忘了我也不錯,床上人最喜歡的一首歌,還沒等鈴聲聲音增強,他騰地坐了起來,抄起手機,伸出瘦纖的手輕輕一劃,接通了電話……
以前睡覺他都關機的,至少會設置為飛行模式,因為他的睡眠質量不高,失眠是常態,不想被無聊的人打擾他那可憐的睡眠。
五天前,她出發去旅行,一個人獨自上路,他說給她“留著電話”,意思就是在她旅行這一周內,他的手機會24小時開著,隨時接聽她的電話。
那是他的第一次,自從有了手機之後,第一次開著機睡覺。
今天一整天,氣氛都有些不妥,盡管她遠去數千裏之外,但仍能影響著他生活中的一切,38℃的室溫,水龍頭流出的水冰徹寒骨,萬裏晴空白雲飄忽間,有一團黑雲隱藏其中……
他跟同事說,每一個都說他是沒吃早餐,頭暈眼花所致,可他還是有些不安,緊張在緊張的工作中淡了下去。
下班了,伴著殘霞一步步向宿舍走去,他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沒人接聽……
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他垂下了手機,就想熄燈後手垂在床外一樣,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喂,你好。”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操著一口標準的北腔,中氣十足,浩然正氣連遠在海岸的他都能感受的到,北城,這跟她的去處相吻合。
“嗯。”他隻是輕輕應了一聲,心撲通撲通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他在等。
“你好,我叫葉清,北城城東區的一位刑警,請問先生你叫什麼名字,還有認識寒滄嗎?”
“說。”對方的那股軒然正氣沒能讓他的尾脊骨竄起的寒氣,到了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還有,罪惡的感覺……
“前兩天,我們發現了寒滄的屍體……”葉清的傷感從遠方傳來,如暴風雨般席卷他整個人,全身濕透,臉上也濕透了,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噩耗來得突然,這一回徹底給他來了個殺手鐧,讓他措手不及!
從小孩成長的過程中,他對每件事都做出了最壞的打算,結果在能承受範圍內,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埋頭其中,也許有多了那股死勁,無論是什麼棘手難事,到了他手上都基本能得到解決。
而這一回,徹底把他殺懵了,葉清接下去的話他沒有在聽,動作僵硬,一動不動地舉著電話,魂魄被震散,收不回來了……
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他們兩人就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最後他們共同努力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距離,就想一群豪豬為了取暖而擠到一起保持的距離一樣,不傷害對方,而又能讓他們的關係得以維係下去,不至於要弄到友盡的境地。
一個舍不得,一個不舍得,他們最終沒走到了一起,像大多數狗血劇一樣,各自安生,偶爾的往來不過是想為生活增加一些調味料,讓它不那麼苦澀,不那麼痛苦,甚至,不那麼幸福……
“你是怎麼知道我電話的?”盡管事實擺在麵前,但還是不想去麵對,直到這一刻,他還奢望是有人在惡作劇。
“她自殺血流盡前,用血寫下了你電話號碼的前十位,我試了六次,才找到你。”
“你們確定寒滄是……”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說出那個讓他完全無法接受的答案,“自殺麼?”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寒滄跟自殺聯係到一起,她是一個小女人,不是指她市儈,而是她很容易滿足,甚至一根棒棒糖都能笑上半天,如此之人,突然有一天就自殺了,這不能不讓他心生懷疑。
這也隻是懷疑,寒滄有時候還是很感傷的,說不定遇上什麼事受了打擊,一時想不開,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跟彩票一樣,幾率即便是無窮小,在一重又一重,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下,終歸是有人要中的。
“這個……”葉清的聲音低了下去,電話那頭傳來衣服摩擦發出的索索聲,葉清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之後,舒了一口氣,“是的,我們確定……”
葉清的猶疑,讓他對這件事的懷疑越來越深,他知道現在還不能妄下武斷,尚且需要對這件事做更深入的了解,那是必須要做的,但不是現在,因為現在,他隻想睡著,然後明天接到寒滄的電話,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都隻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