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在硝煙彌漫的殘垣斷壁間飛快的奔跑著。他知道,為了不餓死,人總是要冒點風險的。
研究所的晚上是寂靜的。上午的鍛煉和下午的勞動透支著孩子們的體力,即使強壯的像張宏,到了晚上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躺到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在起床鈴敲響之前,沒有誰願意睜開眼睛。這給了安迪覓食的機會。
研究所的時間表是這樣的。早晨6點起床,所有孩子跑步30分鍾,之後是吃飯時間。7點20分再次集合,每個教官帶一班120個孩子進行軍事訓練。訓練的強度按不同年齡班組有所不同。訓練要持續到10點30分。之後是午餐時間,因為孩子太多了,所以午餐一般會持續到下午2點結束。在這個過程中,不同班組按照順序去食堂打飯,低年級優先。正因為如此,所以很多孩子是吃不到早飯的,早晨50分鍾的打飯時間實在太短了,很多孩子不得不在頭天晚上買好,留到早晨吃。中午飯時間夠長,但是誰都知道排在後麵是吃不到好東西的,所以幾乎所有的高年級學生都會強迫低年級學生替自己買飯,在買飯的問題上,低年級學生是重點保護對象,有些高年級學生會為爭搶某個低年級學生為自己買飯而大打出手。當然這些都是在背地裏進行的,如果被管理員抓住,一般會遭到毒打,如果被教官們抓住,則可能在毒打的基礎上被關禁閉。
在下午2點20,7歲以上的孩子們會再次集合,去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工作,這些工作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們隻需要在規定時間內到達自己的位置就好,否則監工的鞭子也不是鬧著玩兒的。工作一般要到下午6點30,考慮到這些“工人”都是孩子,所以這個工作時間已經是非常長的了。6點30之後孩子們可以自由活動,直到晚上9點統一就寢。
當所有孩子躺在床上進入夢鄉之後,安迪就會偷偷爬起來,然後溜出寢室。宿舍樓到了晚上經過檢查後都會鎖門。但是安迪知道二樓廁所的窗戶是壞的,他可以順著靠近窗戶的排水管爬到樓下,然後躲過巡夜的士兵,從研究所大院西北角的牆根下的狗洞鑽出去。
盡管重川如今已經不算後方城市——甚至西南地區已經成為了主戰場,但是局勢還沒有緊張到讓很多人舍棄這個地方。同樣,那些不打算離開的富人們可不願像孩子們那樣用睡覺打發整個晚上的時間,他們需要酒精和歌舞拯救他們的靈魂。
距離研究所大約兩公裏的玉龍道有家酒吧,叫“總院一號”。這是附近的酒鬼們最喜歡去的地方。這個酒吧放在整個西南地區都拿的出去,它裏麵不但有最棒的豔舞女郎,最優秀的廚師,更重要的是,隻要你有錢,在這裏甚至可以買到脫銷很久的老特其拉和哈瓦那雪茄。這些現如今可是稀罕玩意兒,因為星盟控製了幾乎整個南美洲,這些商品的流通渠道自然就被掐斷了。
唯一途徑就是走私。當然,誰都知道這年頭走私的風險有多大。
現如今,國家這個概念已經很淡了。在戰爭爆發之前,地球上隻有一個“權力中心”,那就是北平,那時候自然沒有走私一說。而現在多了一個裏約熱內盧,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戰爭爆發後,世界政府重新定義了走私行為,世界政府在戰時特別法令中將與敵占區進行的任何交易行為一律稱為走私。在這個非常時期,為防止通敵賣國,走私罪的量刑非常的重。
除了法律禁止,劫匪、火星鬼子和不長眼的子彈都是走私販們必須考慮的。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總院一號”還能搞到大批的貨物,不得不讓人感慨其背後老板實力之強大。
總院一號並不避諱雇用童工,甚至還很歡迎小孩兒去那裏工作,因為小孩兒要的報酬特別少。以安迪為例,他每天晚上在總院一號廚房裏刷酒杯,從晚間十一點刷到早晨四點,五個小時不停刷杯子,而報酬就是每天一條麵包。
這個報酬如果放到戰前,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但是現在連很多成年人都想來刷杯子——為了那一條麵包的報酬。
安迪之所以能得到這份工作,是因為餐廳的主管認為小孩子的手更柔嫩些,刷杯子時能把手伸進去,刷的更幹淨透亮。就這樣,安迪用自己的小手從很多成年人手中搶到了這份令人豔羨的工作。
今天早晨,安迪和平常一樣,幹到了早晨四點酒吧打烊,然後領到了他應得的麵包。安迪覺得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就是爬上吧台的高腳凳,穩穩的坐在上麵,一邊吃著麵包,一邊環視空蕩蕩的大廳,看著打掃衛生的盧美一盞盞把燈關熄。
盧美今年九歲,發育算是比較早的,比安迪足高出一頭。她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孩兒,在安迪的印象中她似乎從沒說過話。
在其他人閑聊的時候,安迪聽說盧美的母親死在東線戰場了,而她的父親則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酒鬼——他當然沒有錢來“總院一號”喝酒,即便如此,他在肥皂廠的微薄的薪水也不夠他每天喝酒,於是他叫盧美出來幹活,為他換些酒錢。
安迪猜測盧美在家一定經常挨打,他猜測盧美的袖子裏麵的兩條胳膊一定又青又紫,因為盧美從不穿短袖衣衫。即使夏天最熱的時候,盧美也還穿著那件據說是她媽媽留給她的綠色長袖襯衫。那件襯衫式樣不錯,但是穿在她身上顯得太肥大了,除了別扭安迪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曾經有一次,一個客人給盧美買了件很漂亮的衣服,讓她把那件不合身的綠襯衫脫掉,但是她死活不肯,拉緊衣服一言不發。最後客人惱羞成怒的賞了她一巴掌,可是她不哭不鬧,讓那個男人徹底沒了脾氣。安迪想,她一定是怕被人看見袖子下的帶傷的胳膊。嗯,一定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