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扁聽得既是歡喜又是心酸,歡喜的是邱少芸能有這麼個“好爸爸”疼她,心酸的是自己才是她的親爸爸,卻未曾給過她哪怕一點一滴的愛。
他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對邱文麗說出真相,告訴她自己就是欠扁,就是少芸的親生父親,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也不知道是怕嚇著對方、怕對方會認為自己是瘋子,還是因為自己慚愧於心,沒能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而沒資格充當人父。
邱文麗似乎下定了決心,咬了咬嘴唇望著欠扁說道:“如果有機會,你就告訴圓哥,就說他有個親侄女在這裏,有空就來看看她。這終究是我的一個心病,就算是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吧。”
欠扁默默地點了點頭,一臉的失魂落魄。
本來他還想長久留住此處,為自己和女兒多創造些相處的機會,看看能不能有希望修複或重啟這段匪夷所思的隔世父女情,可如今麵對這樣的情況,自己死皮賴臉地硬要橫插一腳又算什麼呢?自己給過女兒什麼?又能給女兒什麼呢?自己又何必去刻意破壞一家人的和睦呢?
想到這兒,欠扁有些失意和彷徨,仿佛人生一下子失去了追求和樂趣,心境蕭落,滿嘴的酸苦和晦澀。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欠扁低沉地問道。
邱文麗重新點了支香煙,思索著答道:“能怎麼辦呢?毛哥有案底,沒單位肯收的。我先找份保姆或者鍾點工什麼的幹著,等風頭過了,再找那些姐妹回來做老本行。咱沒有學曆文憑,沒有專業技術,隻能這麼湊合著了。”
邱文麗的一番訴說下,欠扁此時已經萌生了去意,厚著老臉說道:“文麗,我明天出去辦些事……可能就不回來了,你借我一百塊錢吧。”
邱文麗表情有些意外和愕然,怔怔地看了欠扁數秒鍾,又默不作聲地轉身上了樓。
半晌後,她又下樓來,手裏捏著一遝約摸千把塊的鈔票,塞到欠扁的衣兜裏,伸出兩條胳膊環攏住欠扁的肩膀柔聲道:“小關,麗姐現在幫不了你多少,但假如在外麵有難處了,你就趕快回來,知道麼?”
欠扁滾燙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滴落在了邱文麗的臉上……
……
第二天早上,欠扁換上了謝毛毛的衣服和褲子,給手機充滿了電,向謝、邱夫婦辭別,踏上了開往市區的公交車——前往102精神病院。
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在他心中,或許精神病院才是最終的歸宿。
一個小時後,欠扁站在了精神病院外麵,看著“一O二”三個大字,心想,自己從此便在這裏終老至死吧,至少吃住不愁了,還奢望什麼呢?
走進病院,行至服務谘詢窗口,人問:“探病?”
欠扁苦笑著搖搖頭剛要說話,腦子裏突然警醒,趕緊裝出傻逼樣子來嘻嘻癡笑道:“偶又跑回來啦,歐耶!偶不是神經病,歐耶!”
對方大驚,連忙拎起電話一通求援,不一會兒,幾條白大褂壯漢衝來,不由分說就將欠扁摁倒在地。
欠扁正暗自得意時,不知是誰驚咦一聲叫道:“這小子不是上次溜掉的那個嘛!趕緊報告領導先!”
這還需要報告啊?直接把老子關病房裏呀!中國人做事就是規矩太多!
欠扁心裏咕噥著,趴在地上繼續裝瘋賣傻:“嘿嘿,偶不是神經病,偶是忍者神鬼,偶縮頭!偶伸頭!偶再縮,偶再伸……”
正折騰著歡,一名中年四眼、領導模樣的白大褂走過來,緊皺著眉頭揮揮手喝道:“快把他趕出去!”
欠扁大吃一驚,脫口叫道:“做啥?偶是神經病啊!”
四眼中年麵孔一板:“我管你是神經病還是精神病?上次的錢都沒交清,還想在這裏白吃白住啊?趕緊滾蛋!”
暈,住精神病院還要交錢啊?那老子還不如住賓館了!
怪不得上次飛越瘋人院後,他們隻說逃跑一個人,原來根本沒把他當人。媽的,這什麼社會啊?做個瘋子也得兜裏有錢才行,太黑暗了!
欠扁捏著兜裏的鈔票,心裏忿忿不平,娘格,想剝削老子的錢?老子偏不給你們!
悻悻地走出醫院,望著滿大街的車來車往,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唉,還是去蘭桂坊找梅超風吧——既然不能跟瘋子一起生活,那隻好跟鬼一起過日子了。還能怎麼樣呢?
欠扁走到公交站台,在指示牌上搜尋蘭桂坊的路線,正尋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躍入眼簾:紅花會兒童福利院!
紅花會?
欠扁心中一動,馬上想起來了,這是收容賣狗崽的小姑娘的地方!
雖然住院這麼多天以來,對方一直沒來探望過他,但欠扁心中毫無責怪之意,人家畢竟還是個孩子,經曆那種恐怖事件嚇都要嚇得半死,哪還有心思探病啥的。再說了,自己的光輝形象遭到了無良媒體的抹黑,人家福利院也不大願意帶孩子來醫院跟這種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