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甚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不敢相信這就是昨天剛剛見過的那個男孩。麵貌幹淨、有點兒懦弱--可是也不至於會跪在別人的腳下。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李蘭一眼。李蘭也是一臉的震驚。
柳誌賢是他們倆帶回警局的。也隻有他們倆和他接觸的時間最長。其實昨天放他走了之後,他們也有小聊了一陣。都覺得他還不錯。山溝溝裏走出來的孩子,很吃苦耐勞。一時的貧窮不能說明什麼,他將來會有出息的。
難道是他們對他的期待太高了?
辦公室裏安靜了下來,畫麵裏也是安靜的,隻有鏡頭隨著拍攝者的呼吸輕微晃動。
丁樹海如若無人地抽著他的煙,吐出一道一道白色的煙霧。
柳誌賢一動也不敢動地跪在地上,越來越冷似的,恨不得縮成一團。
孫黎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終於自虐似地咬破了嘴唇。鮮血從她尖尖的下巴蜿蜒而下,逐漸凝成了一顆血珠,顫巍巍地欲落未落。
葉知遠從心底裏湧起一陣厭惡。不光是厭惡高高在上的丁樹海,也厭惡低低在下的柳誌賢。誠然,他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山村少年,丁樹海占盡了優勢。他的確有可憐之處。可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如果他可以更堅強一點兒……
雷諾沒有按快進,由著無聲的、近似於靜止的畫麵一秒一秒地播放。辦公室裏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空氣一秒一秒地凝固起來,厚重得快要不能呼吸。
良久,血珠從孫黎下巴上滴落時,丁樹海淡淡地打破了緘默。
“年輕人,你真地喜歡她嗎?”
柳誌賢渾身一抖:“……”
丁樹海壓根兒就沒有看他,而是看了孫黎一眼:“你要真的喜歡她,隻要說出來,我就讓她跟你走。”
孫黎抬起了頭,滿懷希望地看向了柳誌賢。
柳誌賢隻是低著頭,顫抖了一會兒,瑟縮地往後挪了挪。
丁樹海:“我向來說到做到。隻要你說出來,我不單讓她跟你走,我還會給你們一筆錢,就當是餞行禮。”
柳誌賢的肩膀猛然一抖。
方煜文的聲音在畫麵外響起,原來他在負責攝影。
“丁先生一向都很忙,”輕描淡寫裏不難聽出一絲輕蔑,“你已經浪費他很多時間了。”
柳誌賢的肩膀又是一抖:“丁……丁先生……”他帶著哭腔,呢呢喃喃地出了聲,“我知道我錯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孫黎痙攣似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驀然睜大了眼睛。
看到這裏大家都明白過來,這段錄像到底是什麼內容--柳誌賢和孫黎的分手。
少女的臉色蒼白得連坐在電視前的雷諾都心底一涼。她一定是想不到,自己賭上了一切的人,居然是如此的懦弱可悲,連回答一個問題的勇氣都沒有。
丁樹海抽了一口煙,歎息一般吐出一道長長的白氣:“年輕人,我是說真的,你為什麼不相信呢?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孫黎吧?如果我是那種人,孫黎會把你帶到我的麵前嗎?”
柳誌賢低低飲泣並不回答,偶爾發出一點兒吸鼻子的聲響。
丁樹海便又轉了頭,很和氣地勸孫黎:“看來他對我這樣的人有點兒誤會,不如你替我解釋一下。”
孫黎死死地盯住柳誌賢,嘴唇快要被咬爛了。她的臉色還是那麼的蒼白,但眼睛裏卻燃起了某種烈火。她全身僵硬地朝柳誌賢慢慢走去,每一步都那麼的滯重,好像站了太久,關節都生鏽了。她忍耐著骨頭裏發出的痛楚,停在了柳誌賢的麵前。等了好一會兒,柳誌賢依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他沒有勇氣在丁樹海麵前抬起頭來,也沒有勇氣在她麵前抬起頭來。
孫黎徹底地失望了。她高高地揚起了手,啪的一聲,狠狠給了她曾經愛過的男人一巴掌。
柳誌賢一下子被打翻在地,捂住一邊飛快泛紅的臉頰,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孫黎劇烈喘息著,掌心裏還火辣辣的。她看著他佝僂的脊背,顫抖著指向別墅的大門,咬著牙蹦出了一個字:“滾!”
柳誌賢還是一動不敢動地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還在微弱地起伏,就跟死了沒兩樣。丁樹海看著他又是輕歎一聲,將煙頭按在水晶煙灰缸裏轉了轉。
方煜文的聲音便再度響起:“你可以走了,今天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像得到了特赦一般,柳誌賢驀然張開了眼睛。他渾身顫抖著爬了起來,猶猶疑疑地看了看丁樹海,又看了看鏡頭後麵的方煜文,最後虛弱地看了看孫黎。少女眼裏的憤恨燙得他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他匆忙低了頭,像一個積重已久的病人跌跌撞撞地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