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你還記得那位律師嗎?”
黃鬆濤:“記得!當然記得!”在他最摩拳擦掌的時候,卻給了他最慘痛教訓的人,不記得才有鬼,嘖了一聲,“那真是大律師啊!美國哈佛的法學博士,又是咱們省的政協委員。來了之後,也沒跟咱吹胡子瞪眼,就那麼輕飄飄地瞅了丁浩然一眼,然後又輕飄飄地瞅了我和我同事一眼。”
當時黃鬆濤就很不喜歡來人看他的眼神,但是又說不上來為什麼。那眼神又不囂張,也不霸道。這麼多年來,他時常回想起那一眼,細細品味之後,他得說,那個眼神很有禮貌,還有著一點兒--寬容。但就是自然而然地帶了那麼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
不用男人表明身份,黃鬆濤和同事就知道他是律師。開玩笑,電視上專門給他做過好幾期的節目,報紙上也是整版頭條的報道,一說起他就是“人權衛士”、“法律的捍衛者”,弄得他儼然是正義的化身。
黃鬆濤雖然不怎麼待見,但也努力著沒顯露在臉上。
男人後麵還跟著一個年輕人,舉手投足就沒那麼沉穩了。他一看見丁浩然暈暈乎乎地趴在黃鬆濤的辦公桌上,便慌忙跑上前去,扶起了丁浩然的頭。丁浩然的額頭之前撞在車窗玻璃上,紅腫了一個大包。年輕人驚得一怔,又抓了丁浩然的手來看,兩隻手也是淤青的,還破了點兒皮。他抬頭望了一眼男人,男人已將丁浩然的傷勢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臉一瞬間扭曲了一下,轉頭看了過來。黃鬆濤心想,這回該要發飆了。但是男人隻是向他伸出了手,聲音禮貌而又疏離。
你好,我是丁樹海。
雷諾不覺抬起眼睛:“丁樹海?!”
黃鬆濤笑著說:“是啊,當爹的親自撈兒子來了。”
雷諾:“你們知道他們是父子關係?”
黃鬆濤:“嗯,丁樹海自己說的。不過,”皺起眉毛道,“這裏還真是有點兒怪。我們後來查過丁樹海,他自從三十二歲離婚後,一直是單身,也沒有孩子。我們也查了丁浩然。丁浩然的父親那一欄,卻寫著一個叫韓平的男人。我們當時還奇怪的呢,父親叫韓平,母親叫蘇清芳,兒子卻叫丁浩然。三口子一人一個姓。”
雷諾忽然想起在市第一人醫那天,丁浩然說的話。
我的父親是韓平,一個教了一輩子書的好人。
眼神裏淡淡的,卻也滿滿的驕傲。
他絕不是懷著對丁樹海的怨恨,負氣說的這句話。他是真的把韓平當成父親一樣敬愛。
便道:“那個韓平的情況,您還記得多少?”
黃鬆濤瞪大了眼睛:“記得,都記得。凡是跟那案子有關的情況,”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全都在這裏麵呢?唉,沒事兒的時候就拿出來想一想。不過,雷隊,這兩口子的事兒有點兒複雜,咱們還是先講完丁浩然和丁樹海,然後我再給你補上這一段,行不?”
雷諾笑著點了一下頭:“行。”
黃鬆濤:“丁樹海也沒藏著掖著,一上來就告訴我們他們是父子關係,要求我們放了他兒子。”
胡曉明切了一聲:“這也太不避諱了吧?!”
黃鬆濤冷笑:“避諱什麼?人家正大光明著呢!一上來就有理有據,又是非法取證、又是妨害司法公正……一大堆,而後又暗示咱對他兒子動了手。咱明人不做暗事,推了他腦袋就是推了,可沒弄傷他那雙手啊!”
雷諾:“他的手是怎麼破的?”
黃鬆濤:“誰知道?!興許喝醉了酒,跟人家幹了一架吧!反正都算在我們頭上了。”
小湯氣不過:“真是豈有此理。”
黃鬆濤唉聲歎氣:“法律是雙刃劍唄。別看平時拿著這把劍挺威風的,一不小心也能削著自己。總之也是咱自己不好,給了人家借題發揮的由頭兒了。”
胡曉明有點兒抵觸情緒:“我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個是記者,一個就是律師。”
黃鬆濤找著了知音:“小同誌,那就是咱警察兩大天敵啊!一有案子,這記者就跟追魂索命似地天天粘著你,好像破個案子就跟吃碗飯似的。還有律師,咱兄弟沒日沒夜抓到的罪犯,總想著這回鐵證如山了吧,可他總能給你找出這漏洞那疑點的。”
雷諾見他又有滿嘴跑火車的跡象,連忙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