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誌賢張了張嘴,辣出了兩汪眼淚一身汗,一陣熱氣衝得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感覺不錯。
方煜文接著又給他倒了兩杯,他便來者不拒,一律喝個一滴不剩。
他也喝不出好壞,隻覺得這酒夠勁兒。三杯下去,身子都有點兒輕飄飄的,整個人就像拆了線的木偶--完全鬆了。
“你不用謝我,”整個人鬆了,腦袋便也鬆了,忽然很想說話,“我就是想為孫黎做點兒事。她活著的時候,我什麼也沒為她做過,隻會讓她失望。不是因為那個人,她就不會死。”
眼淚一旦湧出眼眶,就失去了控製,一會兒工夫便流得滿臉都是。柳誌賢擦了兩把臉,卻隻讓眼淚流得更凶,索性由著自己哭得涕泗交加。
“不,我其實就是為了自己好受一點兒。”他嗚嗚咽咽地說,短短的一句話,斷了好幾次,“我就是想讓自己好受一點兒。”
到頭來,他還是最愛自己。根本不值得孫黎,曾經那麼小心翼翼地珍惜他。
看他哭得聲音都不對了,一旁的苗童也不覺受了些感染。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這麼傷心後悔,眼裏也不禁濕潤起來。她忽然覺得,也許孫黎並不是那麼的不幸:活著的時候真心愛過,死了也還有人記著。
就不知道,她苗童能不能有這種福氣。
如果她也能有一個人記著,就算死得更淒慘,她也不介意。反正她現在活著,也跟死了沒兩樣。
腦子裏亂糟糟地想著,心頭也不知不覺地升起一股淡淡的、卻又揮之不去的酸澀,說不清是欣慰還是忌妒。
良久,方煜文拍了拍柳誌賢的肩膀。
“不要這麼自責了,”他說,“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為她做了這麼多事,一定會很安慰的。”
柳誌賢抬起頭,滿臉淚水地望著方煜文:“是嗎?”
方煜文靜悄悄地捏緊了他的肩膀:“當然。”見到柳誌賢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便也眯起眼睛笑了,“不過,這隻是開始。你還可以為她做更多更多的事。”
柳誌賢微微睜大了眼睛:“更多更多的事?”他迷失了很久,痛苦到無以自拔,才找到一個願意為他指明方向的人。他忽然有些惶恐。他深刻覺得,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方煜文。他一定要完完全全地遵守他的教導。
而方煜文也以近乎一個慈父的眼光凝視著柳誌賢:“對。到時候,她不光會覺得安慰,還會原諒你。”
柳誌賢一下子就心動了,迫不及待地抓住方煜文的臂膀:“我該怎麼做?”
方煜文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別急,慢慢來。我會告訴你的。”
苗童在一旁看著他們,卻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她忘不了那天,方煜文蛻變成野獸之前,也曾平靜中帶著一絲溫柔。她能感覺到現在方煜文的身上也是同樣的溫柔。
不,是比那一次更加可怕的溫柔。
她想到柳誌賢大聲地說,別相信他!但掙紮了許久,終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從現場回到警局,夜色早已嚴嚴實實地籠罩了整個城市。雷諾等人一進刑警隊大辦公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胡曉明等人,而是那個長身玉立、舉止溫文的男人。
於謙和正背對著他們靠在一張辦公桌上,抱著雙手靜靜地看著雷諾的辦公室。忽然聽到人聲,便不緊不慢地轉頭,很自然就微笑地站直了身子:“雷警官。”
雷諾便也不乏禮貌地點了一下頭:“於先生。”
在他身後,葉知遠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愕然。怎麼有人明明不是警察,也可以在警局待得這麼閑適自如。
胡曉明:“丁浩然和廖小喬錄完口供就先回去了。”回頭略帶不滿地看了一眼於謙和,對雷諾道,“他的口供還沒錄。他說他想等您回來。”
於謙和自己也證實道:“沒錯,我想直接和雷警官談。”
葉知遠等人越發驚訝起來。
雷諾望了一眼於謙和,這一眼略微有些長。便作了一個請的手勢:“請進我的辦公室談吧。”又朝胡曉明道,“筆錄還是你負責。”
胡曉明慌忙抓上筆錄本跟了上去。
留下一個大辦公室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兩個人好像老相識一樣,一起進了刑警隊隊長的辦公室。有沒有搞錯,還沒有一個外人可以進雷諾的辦公室。上回丁樹海也隻是進會客室而已。這個於謙和憑什麼有如此特殊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