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最後的謊言(上)(2 / 2)

鮮血一直噴過了茶幾,在地麵上形成一麵密集的落點。他上半身的白色羊毛衫吸足了血,紅得像能發出油光。沙發墊也染紅了一片,一直流淌到地板上。血泊還漫過茶幾靠近沙發的那一邊,向夾道那裏漫延了一會兒。

廖小喬的雙腳就放在那一片還沒有幹透的血水裏。

所有的人都不覺停住了腳步。這並不是他們見過的最血腥、最殘忍的現場,可是不知怎的,卻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安寧。

這個現場裏也像其它命案現場一樣人來人往。卻少有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好像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每一個人都忠於職守,隻顧著埋頭幹活。好像這樣,就能將那喘不過氣來的安寧,忘掉。

拍完了現場照,廖小喬就被帶離了現場。是雷諾親自將手術刀從她的手裏拿走,又將她的另一隻手鬆開。這才發現,並不是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而是廖小喬自己緊緊地握住了於謙和的手。他小心翼翼地、費了一些力氣,才能將她和於謙和分開。

但是從頭到尾,廖小喬既沒有哭也沒有鬧。雷諾跟她說話她沒反應。拉著她的手,她就靜靜地跟著他走。按著她的肩膀讓她慢慢坐下,她就動也不動地坐著。

隻是在雷諾要收回自己的手時,她的睫毛才極細地顫抖了一下。

雷諾並沒有漏掉這小小的細節。他馬上又重新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地,連她的另一隻手也一並握住。他蹲跪在她的麵前,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柔和,柔和得像在看一個極其脆弱的泡沫--生怕連最輕微的眼神,都會讓這泡沫立刻破碎。

“有沒有什麼事,是我能為你做的?”他很輕很輕地問。房間裏實在太安靜了,哪怕是一點點的聲音,也能被這安靜無限度地放大。

廖小喬的視線搖晃了一會兒,緩慢地、但終於落到了雷諾的身上。

雷諾再次很輕很輕地問:“冷是嗎?”握在他掌中的一雙手一直都很涼,好像怎麼暖都不會能恢複一絲絲的溫度。但是雷諾還是將她殘缺的手緊緊地包在了自己的手掌裏,嗬了一口氣,小心地、用力地、卻也溫柔地來回地揉了揉,重新焐在掌心裏。

盡管像廖小喬這樣的人,在太多人的眼裏是很古怪、很討厭的,但是雷諾卻並不討厭她。他能感覺到這個女人其實要得並不多。不過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會因為你要的是多還是少,來決定是否給你這一點兒幸福。

幸福這個東西真是不好說。他就像一個最狡猾、最沒有是非觀、最缺乏節操的賤人。有的人大把大把地揮霍著幸福,卻還在眼紅別人、抱怨連天;有的人兢兢業業,終於得償所願;也有人磕得頭破血流,結局依然慘淡……

雷諾覺得廖小喬就是那一種最少見的人:他們是最不幸的,但是他們從來不抱怨,隻是默默地忍受。他們大概也不能反抗。因為給他們不幸的,正是他們最親最愛的人。可是,雖然最親最愛的人傷害了他們,他們還是不忍心傷害回去。

如果可以,雷諾一點兒也不想吝嗇那一點點她想要的東西。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不是那個能給她的人。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初步檢測於謙和屍體的聶晶。聶晶戴著一雙橡膠手套,很認真地輕輕捧著於謙和的下巴和脖子,凝視著那道劃破了頸動脈的傷口。

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聶晶本能地抬起眼睛望了回去。

但是她看著的,不是雷諾,卻是廖小喬。

雷諾忙轉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廖小喬也轉動了眼睛,默默地看著聶晶。

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氣裏有點兒複雜地交接上了。隻持續了兩三秒,兩個人又幾乎同時別開了眼睛。這也算是一種默契吧。

雷諾問她:“好點兒沒有?”

廖小喬看了他一眼。然後他感覺到她的手輕輕掙了一下。雷諾鬆開了那隻手,便見廖小喬慢慢地抬起手來,指向了地下室的方向。

當他順著她的手指停到了地下室麵前的一塊地板磚上,廖小喬收回手,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