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在一起的人那麼多。往大裏說,為富貴,為榮華,為名利,為權勢……往小裏說,為一套房子,為一筆存款,為一輛車,為幾件漂亮衣服……五花八門,數也不數不清。所以在很多人的婚姻裏,沒有愛情根本不要緊,愛情隻有一種,物質卻可以包羅萬象。沒有這一種,還有千千萬萬種羈絆。於是沒有愛情的人,卻往往能夠讓他們的婚姻賴活著。反而有愛情的人,卻常常讓他們的婚姻不得好死。
李天成知道妻子絕對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
認錯、道歉、哀懇……全部沒用。他必須跟她解釋清楚。
而現在,譚曉敏還沒有準備好。
他就隻能等著。再怎麼煎熬,都隻能等著。
隻這一會兒的工夫,天色已經完全地黑了。李天成卻忘了開燈。一片漆黑裏,他偷偷地落了兩滴淚。
在去醫院的路上,李天成在花店裏給女兒買了一束向日葵。店員也很細心,知道他買給生病的小女孩兒,特意拿了一張印滿卡通畫的包裝紙幫他紮好。李天成認得出,上麵的卡通是女兒最愛的跳跳虎,不由得淡淡地笑了一下。女兒總是說她要像小老虎一樣有精神,還常常啊嗚啊嗚地,在他身上爬來爬去。
在醫院一樓等了一會兒電梯,卻看到兩部電梯一部還在頂樓慢慢往下,另一部則正在上升。李天成不想再等,便從樓梯走,反正也就是四樓。他不知道的是,當他才走到四樓,其中一部電梯也正好停在了四樓。他的妻子譚曉敏和她那位年輕的朋友很有禮貌地讓到一旁,先讓電梯裏的人出來,然後才走進去。當電梯門合上,李天成也推開樓梯間的門,緩緩走了出來。
推開病房的門,第一眼便看到女兒依然在病床上寧靜地睡著。李天成輕手輕腳地往前走幾步,卻又一下子停住。因為他看到病床旁的小櫃上,已經插好了一束向日葵。手裏的那束向日葵頓時掉落在地。
他急忙回頭,正好撞上一個小護士。
小護士對他笑著:“李先生,你也來看你女兒啊!真巧,你太太才剛走。”
李天成連忙追出去,狠狠地按兩下電梯,才發現電梯已經在一樓了。他不敢耽誤,仍然從樓梯間追下去。他追到醫院的一樓大廳,從來來往往的人們裏一邊找一邊穿過去,一直追到醫院門口。
除了幾輛或是開進或是開出的車,他再也沒有找到妻子的身影。他隻好茫然又難過地站在原地,不停地喘息著……
他完全沒有發現,其實就在他看到的某一輛開走的車子裏,坐著他心愛的妻子和妻子的那個朋友。
他的妻子坐在副駕駛座上,淡淡地看著前方,也沒有發現他追了出來。隻有那位年輕的朋友,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一切。他看到李天成有點兒支持不住似的,慢慢弓下脊背,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好像在咳嗽。
他微笑地看著,然後悄悄地加大油門。
回到朋友家時,已經八點多了。
朋友的妹妹正在客廳裏,安靜地看電視。她坐的輪椅就停在沙發的右麵。朋友臨出門的時候,特意給她充了一隻暖水袋,放到她蓋著毛毯的腿上。
朋友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一摸暖水袋。很快皺起眉頭,將暖水袋拿走,又去廚房裏重新充上熱水。出來後,仍然用毛巾包好,小心翼翼地塞進妹妹的毛毯裏。
電視上正放著一部老片子,丈夫和妻子吵了架,妻子氣鼓鼓地要走,但被丈夫一喊,卻又流淚地站住。
朋友見妹妹看得津津有味,便去沙發上坐了,靜靜陪著她看。譚曉敏也在他身邊坐下。看了一會兒,忽然聽見譚曉敏的聲音。
“我明天回去了。”
朋友微微驚詫地回頭看她:“這麼快?”
譚曉敏看著電視上的那對夫妻,淡淡地笑一笑:“都出來這麼久了。”
朋友便若有所悟地點一下頭:“總是要麵對麵地談一談才好。”
譚曉敏便也點一下頭:“嗯。”
朋友遲疑一會兒,還是問出口:“萬一,他給你的,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怎麼辦?”
譚曉敏微微瑟縮了一下。低低地道:“我還沒想過。”
朋友便又恍然醒悟過來,馬上很抱歉地道:“啊……對不起。你丈夫肯定不會那麼對你的。”
譚曉敏覺得自己的心頭又跟著細細一顫。其實此時此刻,她也並不很明白自己的心意。這些日子裏,她沒有與李天成交戰,而是與自己交戰。她的心好像分裂成兩半。一半隻顧叫囂著思念,思念李天成,想要回到家裏,想要不計一切後果和他繼續在一起。而另一半卻在冷冷地滴著血,叫她最好清醒一些,如果真出了問題,就算她可以不計一切後果,也未必還能和他繼續在一起。做人做事,任何時候,都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