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燁越來越深地覺得外公外婆就是她的爸爸媽媽。雖然每到寒暑假外婆總會帶著她去Z市和爸媽以及兩個弟弟相處一段時間,以便能和他們建立和諧的親情。然而媽媽對兩個弟弟明顯的偏愛總讓她稚嫩的心受到傷害。她也越來越深地感覺到爸爸媽媽就像傳說中的繼父繼母,她在內心深處遠離他們,甚至很少稱呼他們,即使偶爾喊出一聲“爸”“媽”,她也會覺得那麼別扭,仿佛是天外飄來的聲音,那麼虛弱,那麼無力,她甚至產生錯覺,那聲音並非出自她的口裏。
她與爸爸媽媽在感情上生分,可她卻特別疼愛自己的兩個弟弟。一次她背著比自己小五歲的弟弟上街買糖塊。回來的路上弟弟趴在她背上睡著了,這時她感覺特別累,想放下弟弟歇一會,她想蹲下身子,讓弟弟兩隻腳落在地上,可胖乎乎的弟弟像座小山一樣壓得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弟弟也從她的後背摔了下去。她心疼地揉著弟弟的頭,哄著他往他嘴裏塞糖塊。哭了兩聲的弟弟很快又睡著了。她隻好抱著弟弟往回走,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不敢放下弟弟了,當她踉踉蹌蹌地走到巷口,看到前來尋找他們的外婆時,才如釋重負地把弟弟交給外婆。可愛的弟弟還在香甜地睡著,他白嫩的小臉蛋,像個紅蘋果,柳燁忍不住親一口弟弟,她酸澀發沉的胳膊,似乎也在這深情的親吻中恢複了彈性。
柳燁和父母的關係不融洽,使她每次都順利地跟著外婆回到小鎮。因為去過大城市,她在小朋友的心中就成了大英雄。她有時故意說一兩句Z市的話,引得那些由於在長牙,而滿嘴口水的小朋友嘖嘖稱羨。
柳燁也因此經常在音樂課上被那位說著好聽的普通話,而五官看著有些惡相的四十多歲短頭發的音樂老師喊到講台前表演節目。
音樂老師姓王,四十多歲,可頭發卻白了大半。或許因為前些年丈夫患癌症去世了,她一個人拉扯四五個孩子,生活艱難的原故吧。柳燁依稀記得,王老師的丈夫剛去世時,王老師精神崩潰,幾乎神經。據說兩夫妻是師範同學,現雖做著清貧的教師,孩子又多,日子清苦,但夫妻倆卻很恩愛。那段時間,外婆經常在星期天做了好吃的,就讓柳燁到小學院裏王老師家,請王老師來家吃飯。好在王老師的孩子已經大了,最小的都上了高中,所以來家的時候她也不用帶孩子。柳燁總是在王老師家門口,大聲地喊王老師,而不進門。幾次王老師都責怪地說:“這孩子,進來啊!”
“不進去啦,”柳燁連連擺手,怯怯地往後退,“我姥奶喊你去吃飯呢。”
“這孩子!”王老師長長地歎口氣,從褲兜裏掏出手絹擦擦厚厚的鏡片,然後帶在她那顴骨高,眼窩有些深凹的眼睛上。然後抬手伸平衣襟,拽直袖口,關上漆黑的雙扇木門,隨柳燁一起走啦。
一次外婆問,“燁毛,你咋不進王老師家裏,她要給你拿糖吃呢。”
柳燁附在外婆耳邊小聲說,我怕看王老師家供桌上那個披黑紗黑框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