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們的可悲之處。他本來可以充當我童話裏的這個重要角色，而且我的要求並不高。可他偏偏要卸掉麵具露出一張醜惡的臉，雖然是真實的，但畢竟是醜惡的。每個人在本質上都有醜惡的一麵，但人之所以有別於動物，是因為人有意誌，人可以修身養性，人完全可以控製自己，讓自己把美好的一麵呈現給別人，而把不好的一麵留給自己慢慢改正，這樣不是更好嗎？”
“可許多人做不到，他們自己也沒辦法，這也不能硬說是他們的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誰也很難說服誰，但我決定離開他了，因為我不想再當他的借口，我不願意成為他一事無成的理由。”
“我認為姐夫還算一個好人，而且他對你真的愛得很深，他現在隻不過是一種病態，他自己也無法解脫，你要是現在離開他，你會把他逼死的。”
“但是，他把我的心傷透了，小妹，我長這麼大從來也沒像現在這麼痛苦。陳杉給我的痛苦和他比起來簡直是毛毛雨。我為陳杉死那僅僅是一時想不開，可江明卻把我的心一點點撕碎，他叫我泣血而亡！”
“這更說明你對他是有感情的，你們的感情很深。”
“感情並非與身俱來，也不可能說有就有；感情也不是任何物質的附帶物，不會因為沒有了物質，感情也就沒有了；也不會因為有了物質，感情就一下子恢複了。真正的感情就像自己的孩子，是一把屎，一把淚，一點點拉扯大的，那期間的瑣屑又珍貴的過程是多少物質都無法換回來的。有錢可以買一個兒子，他可以叫你爹，但你永遠買不到經曆了憂戚與共的親情。這些想法無須人教，隻需要你有一顆真摯的心。可是江明為什麼就不懂呢？”
“他懂，隻是他心情不好。”
“你說的太輕了，也說的太簡單了，那是因為你沒有被傷害。一個男人，他在社會上的壓力是比女人更大，當他們在外麵遇到不順心的事是可以回家來發發牢騷，這我能理解，但這個牢騷該怎麼發？雞零狗碎，小磕小碰都無所謂，但你不能往老根子上砍。出出氣，撒撒嬌，使個小性子這都可以，硬要拿刀子往人心上捅，那就成了大事。尤其是心裏有傷的人。我是傷痕累累地來到他麵前的，你接受了我是你的慈悲，你為我療傷是你的人道，你治好了我又來傷害我，你和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兩樣？”
“他也許沒想那麼多。”
“即使我的生活不能成為一篇美麗的童話，我也希望盡心地去描畫，我不求豐衣足食，但求心歡體暢。即使是夫妻這樣親密無間的人，我希望盡可能地呈現美好，而不是像我們現在這樣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說出來，不留餘地，不留臉麵，互相往絕路上逼，沒有任何回頭路可走。”
“姐，我覺得你們兩都很可憐，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這一年來，我隻有一種感覺，痛心。這種痛，像蠶一樣，一點點地吃光了我們本來很美好的一片愛的桑樹林。我們結合的時候，除了愛而一無所有，我們像賭徒一樣，把寶押給了愛，終於輸掉了一切，輸光了我們所有的愛情。死心吧！再不要對愛情抱有幻想，愛情什麼也不是，當寒風來臨，它不能當衣穿；當饑餓襲擊，它不能當飯吃；當孤獨，當痛苦，當災難降臨，它不能和我們相濡以沫；當眼淚流成海，它僅僅是浪花上的泡沫。我把生命中最珍貴，最燦爛的一段時光奉獻給了愛情，但回報給我的隻有痛苦，衰老和貧窮。”
陳強走了，陳軍卻回到了我的身邊。那段時間，我們的心靈跟著小萍走過了許多路程，我們戰戰兢兢地和她一起體驗了遺憾，痛悔還有美好的感情。人世間最美好的感情應該是親情，它比愛情還深厚，還偉大而無私。愛情有一天會恩斷義絕，可親情卻是難以割舍。因為親情是無數個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分分秒秒積聚而成，更重要的是它不同於積沙成塔，每一粒沙中都有歡笑和眼淚，都有血液和溫度，它永遠不可能像一座具體的塔那樣，有一天會轟然倒塌，即使它在現實中倒了，在每一個親人的心裏，都是一座永恒的塔。
陳軍說他想明白了，一個人的能力有大有小，但是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做事就叫做負責。他覺得他最大的幸運是找到了一個善良的老婆，這是他可以享用一生的福氣。我也很知足，因為一個男人，打心眼兒裏，把我看成是他一生的福氣，我怎麼會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