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中,白楉賢以張太醫的身份半跪在安笙榻邊,隔著一層薄薄的絹帕,兩指搭在她手腕內側。
真正的張太醫早已被調包,至從那個黑衣人冒充王良的身份離宮之後,便將消息傳達到了白府。
白楉賢得知情況,便立馬以張太醫家人的命脅迫了張太醫,這段時間他若安分守己,他的家人自然無恙。
但當白楉賢得知安笙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便不得已的入了皇宮。
他劍眉緊鎖在一處,憂心的說道:“那藥,別再用了,我怕你身子承受不住。”
第一次見到白楉賢時,安笙也有些意外,但她不是愚鈍,隻是不願拆穿,師父畢竟是陪伴了她數十年的人。
至從那個人拿出她想要的東西那一刻時,她便已經起了疑心,在冰棺沉睡三年的事,除了師父,再無人知曉。
也是因此,她的身體才開始畏寒,而此事,隻怕隻有她師父知道,若不是師父告知,他一定不會知道。
她淺然一笑,甚是不以為意:“隻有他懂得心疼了,才會放我出宮。”
白楉賢有些急了,又道:“若是他一輩子都不肯放你出宮呢?”
她笑的淡漠,似乎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若願意看著我的生命如何在他麵前一點一滴流逝,我倒是不介意。”
白楉賢忽而低吼了一聲:“安笙!”
他此時才明白,她是在以死相逼,若皇上不肯就範,她也沒打算活下去,無霜花若是繼續用下去,無異於慢性自殺。
白楉賢緊抿著雙唇,重新換了藥方,又換來半斤去備藥。
安笙半靠在床榻上,靜靜的看著他忙碌。
直到殿內半斤等人離去後,她才輕笑著開口道:“是在湯藥中加入了抵禦無霜花寒性的藥吧?!師父,別白費力氣了,你應該知道,我現在吃什麼吐什麼的。”
這一次,她是真的將白楉賢激怒了,的確,是激怒,其實她很少見到師父發火的模樣,俊臉冷的嚇人。
他像一頭憤怒的猛獸,向她直撲過來,雙手扳在她肩膀,低吼著:“安笙,別玩的太過,我沒允許你死,早知現在又何必當初。
若這碗藥你敢吐出一滴,我會即刻將一切稟明皇上,你說,到時他還會放你出宮嗎?隻怕你一輩子也別妄想了。”
安笙睜大一雙明眸,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眉心輕蹙起:“師父,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現在又為何威脅我?師父這樣,讓徒兒很難做啊!
如今公孫一族勢力逐漸的瓦解,皇後自然也再無作用,我若以皇後的身份再留在宮中,不過是一個廢人,而且王氏也開始記恨公孫淑媛,再以她的身份留下,我很難保全自己。”
白楉賢理直氣壯的回道:“不管怎樣,我就是威脅你,這件事與我的確有關,那個人也的確是我指引他找到你的,但我後悔了,我不允許你這樣折磨自己。”
安笙微怒,別開眼簾,緊抿著唇不語。原本以為是她一直算計著別人,卻不料她卻一直被自己的師父算計著。
“娘娘,藥熬好了,您趁熱喝……”半斤端著白瓷藥碗推門而入,話未說完,聲音便卡在了喉嚨中,眼前的一幕讓她徹底震住了。
白楉賢高大的身軀將安笙壓在身下,從半斤的角度看去,姿態極是曖昧。
她倒還算鎮定,否則手中藥碗早已摔落在地了。
她顫聲開口:“娘娘,你們……”
白楉賢緩緩起身,卻依舊沉著臉色,聲音卻出奇的淡定,對半斤吩咐道:“伺候她喝藥吧。”
半斤應了聲,將藥端給她:“是。”
安笙接過尚有些燙的湯藥,幾乎是負氣的仰頭一飲而盡。
白楉賢在藥中加入了幾味性情溫和的藥物,抵抗了無霜花的藥性,也有暖胃的功效,這一次安笙終於沒有出現嘔吐的症狀。
喝過藥後,安笙昏昏沉沉的睡了幾個時辰,清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半斤等人半跪在床前,華美宮裝,金玉首飾早已準備妥當。
半斤含笑上前,將她從榻上扶起:“娘娘,您終於醒了,宮宴很快就開始了,奴婢為您梳妝吧。”
安笙有些吃力的撐起身體,淡聲詢問了句:“一定要去嗎?”
“這……”半斤欲言又止,而後低聲回道:“皇上吩咐過,若娘娘身子不適,便不必出席了。”
“那便不去了吧。”安笙淡漠的開口,渙散的眸光隨意瞥了眼窗外:“今晚夜色不錯,扶我到禦花園中走走吧。”
“是。”半斤微俯身,利落的從櫃中取了件常服,質地柔軟的雪紡白紗,穿在安笙身上,如夢如幻,一根琉璃發簪斜插在發髻中,在瑩瑩月光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柘。
安笙站在禦花園中最高的假山之上,腳下是一彎平靜的蓮湖,碧綠的湖水死一般的沉寂。
夜風徐徐,揚起她柔軟的發絲與雪色的紗衣,在如墨的夜,飄渺的幾乎失去真實。
視線平靜的眺望著遠方,墨眸中卻空洞的可怕,沒有任何人物的倒影。
來到這裏,她早已迷失了最初的自己。
彼時,比起壽安宮中的鼓瑟吹簫,禦花園中的寧靜恍若另一世界。
半斤等坤寧宮的宮女遠遠的站在假山之下,安笙不允許任何人跟隨。
她站在高高的巨石頂峰,一站就是一個時辰,身形未動分毫,更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想著什麼扳。
君修冥由壽安宮而來,遠遠的,假山之上那一抹纖弱的雪色身影便倒影在墨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