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惠低了頭,緊緊的咬著唇不語。手掌緊緊的壓在腹部,她不能真的狠下心拿掉孩子,可是,多了這個小生命的牽扯,她要如何與溫孜言了斷一切。
溫孜言真的吩咐人開始準備車馬回京,目前來看,沒有任何事比沈惠肚子裏的孩子更重要。隻是,他們終究沒有走得了。
北盛那邊不過安靜了一段日子,戰事又起。
天邊剛剛露出魚肚白,咚咚的戰鼓高響,響徹天際,震得耳膜不停發顫。
安笙站在高牆之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戰況,雖然麵無神情,握著石牆的手卻出賣了她的情緒,白皙的手背上,道道凸起的血管顯示出她極度壓抑的緊張。
因為,前方對戰的兩人,是溫孜言與君修冥。
金黃與銀白,兩道光影在陽光下交錯而動。兩人的武功可謂旗鼓相當,一時間難分勝負。
或許是出於男人好戰的天性,若不分出勝負,兩人似乎都沒有停手的意思。
若隻是單純的比武,安笙倒是很樂意觀摩兩大高手對決,然而,這裏是戰場,勝負成敗往往決定著生死。
身側,忽而傳來沈寒的冷嘲熱諷:“你似乎很緊張?看來你對太子也並非完全的無心。”
安笙冷眯了眸子,心中清冽一笑。真沒想到,他也以為她是在擔憂溫孜言。
不過是一個慌神的瞬間,對戰場上便發生了變化。
安笙眼睜睜看著溫孜言的劍刺入君修冥臂膀,而君修冥的利刃劃過溫孜言胸膛。
雙方的陣營明顯亂了方寸,好在兩個男人並沒有置對方於死地的,策馬奔回陣營。
安笙心頭一緊,離得太遠,她根本無法辨別他傷的究竟有多重。
她下意識的跑下城樓,而此時,溫孜言策馬而回,高喊了句:“撤兵。”
她隻能硬生生站在城門後,擔憂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道遠去的背影。
似乎很有默契一般,兩方人馬同時撤軍,除了兩個最重要的人受傷外,並未損傷一兵一卒。
溫孜言從馬上摔落下來,銀白盔甲上不停的滴落著血珠,看來真的傷的不輕。
好在君修冥手中的並非龍鳴或月光寶劍,否則,隻怕他此刻連命都沒了。
沈寒大吼道:“快,將殿下扶進主帳,快傳軍醫。”
傷口雖深,好在避開了要害,軍醫為溫孜言包紮好傷口,又開了些止血療傷的湯藥。
他躺在軟榻上,閉目休憩,臉色都是蒼白的。
為了不打擾他休息,沈寒屏退了所有人。
沈惠是最後一個知道他受傷的,她跌跌撞撞的走進來,一張小臉比他這個傷者還要慘白幾分。
她坐在床邊,有些顫抖的握住他的手。
溫孜言睜開雙眼,無力的牽動唇角,反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你怎麼來了?”
分明吩咐下去隱瞞他受傷一事,也不知是那個如此多嘴。她還懷著孩子,本就羸弱,更經不起這一番擔憂。
沈惠抿著唇,一直不說話,被他握在掌間的小手都在微微顫抖著。
溫孜言身上有傷,也不敢妄動,隻能回望著她。
他的語氣異常的溫柔,甚至帶著幾分懇求的味道:“看樣子一時半刻不能陪你回京了,等本王身上的傷好一點再走,行嗎?”
好似生怕她拐了孩子一個人離開一樣。
“嗯。”她重重的點頭,哽咽著道:“那你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
“說什麼傻話。”溫孜言沙啞的回道:“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惠兒,你知道我期待他多久了嗎?
從我們成親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
沈惠破涕為笑,回道:“那孜言哥希望他像誰多一些?”
“都好,隻要是惠兒給我生的孩子,我都喜歡。”溫孜言溫潤的笑,似乎很久她都不曾喊過一句‘孜言哥’了。
沈惠的臉色,卻稍稍沉暗了下來:“以後,別的女人也會給你生孩子的。”
溫孜言輕撫著她蒼白的小臉,說道:“惠兒,我不敢承諾你什麼,也許,父皇能做到的,我不一定能做到。
但是,別的女人的孩子和你的怎麼能一樣,你是我妻子,唯一的妻子。無論發生什麼,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我溫孜言此生,永不廢後。”
這樣的一番話,沈惠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知道,對於溫孜言來說,這樣的承諾已經是極限。
她在來到這裏之前,姑姑曾對她說,安笙不屬於他。那是一個不一般的女子,可是,她注定隻是溫孜言生命中的過客。
沈皇後一生閱人無數,她也曾在後宮的血雨腥風中被傷的體無完膚。她的話向來是不會錯的。
可是,沈惠了解溫孜言,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則絕不甘心。
沈惠終於將自己的顧慮說了出來:“孜言哥,惠兒並非心胸狹窄,隻是,安笙與寧側妃心機深沉,這樣的女子,隻怕會禍亂後宮。”
溫孜言低笑:“你是未來的六宮之主,她們若有不軌之心,你處置了便是。”
沈惠問道:“你不心疼?”
“我隻心疼你。”溫孜言溫溫的笑,心中卻道:安笙並非是沈惠所見所想,亦或者說,現在的她,並非如此。
沈惠陪了他許久,在他睡後才悄聲離開。
她走出營帳外,遠遠的,隻見安笙負手而立在曠野之上,狂風將她漆黑的發絲散在空中,裙角飄揚,有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帶著一種絕望的美,甚至絕望到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