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風流不是仙,情如深水性如綿。
若非涎臉習學久,怎的逢人歪死纏。
且說這綿纏鬼跨進門來,見有人在,撤身便走。富曲隨後趕來,舉刀便砍。那鬼吃 了一驚,閃過身子,隨手將一條紅絲繡帶望空一擲,說是遲,那時快,將富曲纏住。鍾 馗看著大怒,道:“小小鬼頭,就敢弄此纏人之術。”提著寶劍趕上前來。那綿纏鬼空 手無措,隻得打了一個斤頭去了。鍾馗割斷繡帶,放開富曲,向通風道:“此鬼必不來 了。”通風道:“不然,老漢也曾毀罵他,他領了涎臉鬼教訓,隻管歪纏並沒廉恥。老 爺不信,倒怕轉刻即來也。”話猶未了,隻見綿纏鬼果然拿著一條死蛇又來纏繞。鍾馗 提劍來迎,上前就砍。綿纏鬼就將那條死蛇當了兵器,隻管左右盤放,遮架寶劍。不提 防被他擲起死蛇,又將鍾馗纏住。富曲慌忙上前砍他,他又是一個斤頭跑了。富曲將纏 住鍾馗的死蛇割斷,擲於地下。那綿纏鬼又來了,富曲隻得又與他交戰,竟如此纏了半 日有餘。或拿活蛇來纏,或拿死蛇來纏,急的鍾馗暴跳如雷,鹹淵道:“俺想出一條妙 計來了:與其他纏俺,不如俺纏他。”鍾馗道:“他滑溜如油,怎麼纏的他住?”鹹淵 道:“不難,不難!俺這條計叫做以逸待勞之計,還要用通風的女兒。”通風道:“如 何要用小女?”鹹淵向眾人附耳低言道;“必須如此如此。”鍾馗聽了大喜,道:“還 是司馬見識廣大,雖孫、吳複生,亦不可及也。”通風於是將此計合與媽媽,媽媽轉說 與賽西施,賽西施羞羞答答,怎麼做出來?媽媽道:“兒呀,但得性命,那怕害羞。” 賽西施隻得含羞應允。通風出來回複了鍾馗,鍾馗與鹹、富二神同通風藏在後麵,閑談 飲酒不題。
且說那綿纏鬼到了晚間,悄悄的前來。見靜悄悄無人,心中想道:“想是去了。” 看房中時,燈花半明滅,聽時,微微有歎息之聲。這綿纏鬼遂大著膽子走進房中,問賽 西施道:“你家鳥鍾馗何處去了?”賽西施道:“因戰你不過,今日去了。你一向不進 房來,叫奴家終日盼望。”綿纏鬼道:“我恨不得寸步不離你,隻因他們在,不得進 來。”於是雙手摟住就要求歡,賽西施道:“你且休要急,奴家因你交歡不久,不能滿 奴之意。如今想出一個法兒來,做下一條白綾帶兒,勒在那個根上,自然耐久。奴取出 來,和你試試如何?”把個綿纏鬼喜的心上花都開了,親了一個嘴,道:“誰是親親這 等愛我?”賽西施遂將帶則取出來,綿纏鬼連忙將褲子解開,賽西施連忙將帶兒套上, 盡力一束,綿纏鬼道:“慢些、慢些,勒的生疼。”賽西施道:“越緊越好。”又盡力 一束,打個死結。看綿纏鬼已是疼的發昏,不能脫去,遂高聲叫道:“綿纏鬼已被我纏 住了。”富曲拍手大笑,鹹淵道:“你笑什麼?”富曲指著通風道:“我笑他家專會捉 人根子。那搗大鬼被他拋出根子來,這綿纏鬼又被他女兒捉住根子,怎麼你父子二人這 等會尋人根子?”通風笑道:“你不知俺一家老實,不會找俏做事。但凡事都要從根子 上做起來。”說的眾人大笑。這裏通風整備酒席,款待鍾馗等不題。
且說那涎臉鬼在無恥山寡廉洞中為王,身邊有個軍師,見識精詳,施為妥當,人因 此起個混名,叫做伶俐鬼。這伶俐鬼和涎臉鬼閑談,涎臉鬼道:“連日不知怎麼,不見 綿纏鬼來。”伶俐鬼道:“不消說起他們。自從得了大王法兒,各人隻顧各人,何嚐孝 敬你來?那齷齪鬼倒要粘你的皮去,仔細鬼不肯舍他的半文錢。至於急賴鬼,無事不急 賴,綿纏鬼,無事無綿纏,他們不來是你的造化。想念他們怎麼?”涎臉鬼道:“你說 他們討俺的便宜,難道俺就不能討他們的便宜?俺拿上這副涎臉尋上門去,任他齷齪、 仔細、急賴、綿纏,定要尋他些油水。今日便閑暇無事,你權管山河,待我先尋綿纏鬼 一回,有何不可。”伶俐鬼道:“任憑尊便。”那涎臉鬼隨了他那副涎臉出了寡廉洞, 下了無恥山,前麵還有一道唾沫河,過的河來,遠遠望見一座破廟,廟旁蓋一座茶房, 齋題上寫著四個大字,是“施茶結緣”,這涎臉鬼再看那破廟時,十分狼狽,怎見得:
穿廊塌倒殿宇歪。把門小鬼半個頭,他還揚眉怒目。值殿判官沒了足,依然是拏肚 撐拳。丹墀下,青蒿滿眼,牆頭上,黃鼠窺人。大門無匾,辨不出廟宇尊名,聖像少冠, 猜不著神靈封號。香爐中滿堆上梁間屋,土供桌上,都拽底花芽。多應是懶惰高僧,不 男不女閑混帳,辜負了善心檀越東奔西走費經營。正是:若教此廟重新蓋,未必人來寫 踱頭。
涎臉鬼走上茶庵,隻見兩個漢在那裏嗚喇,這涎臉鬼也坐在凳上,施茶和尚托出三 盞茶來,一個問道:“你者茶庵鄰著這座古廟,晚間就不怕鬼麼?”和尚道:“怎麼不 怕?隻是關了門,不理他也就罷了。”旁邊人道:“你們又說鬼呢,俺那村是通風老兒 家一個女兒,生的千嬌百媚,交一個甚麼綿纏鬼纏住,纏的看看待死。也是他命不該絕, 忽然來了一個鍾馗,領著許多兵將,端端尋著斬鬼。昨晚竟將這綿纏鬼斬了。”誕臉鬼 聽了此言暗吃了一驚:“怪道,他許多時不來。”問那人道:“老兄這話可是真麼?” 那人道:“怎麼不真?我在他隔壁住,親眼見的。”這涎臉鬼聽得,便忙似喪家之犬, 急急若漏網之魚,跑回山來。伶俐鬼接著道:“為何這等氣色不善?”涎臉鬼道:“俺 聞一樁可慮之事,回來和你商議。”伶俐鬼道:“有什麼可慮之事?”涎臉鬼遂將那個 人的話述了一遍,道:“既說端端斬鬼,咱們都有這個鬼號,萬一尋將來,如之奈如? 如不如俺們先下手的為強。”伶俐鬼道:“非也,他是過路到此,必不久住。俺們且關 了洞門,躲避幾日,待他過去了,再揚眉吐氣不遲。古人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此 是兵家要訣,不可造次胡行。”涎臉鬼道:“我的意思,一者與綿纏鬼徒弟報仇,二者 滅了他以絕後患。怎麼你總是這等說,豈不是長他威風,滅自己銳氣乎!”於是將伶俐 鬼洋洋不采,竟轉入後洞去了。這伶俐鬼滿麵沒趣,歎口氣道:“向日投了楞睜大王, 指王做些大事,不想楞裏得睜不足與有為。今番來到這裏,見他臉皮甚壯,可與共事, 不想又是有勇無謀之輩,除了厚臉,別無可取。眼見的禍緣林木,殃及魚池也。古人雲: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我聞的風流鬼為人倜儻,俺不免棄此去彼便了。”於是 收拾行李,悄悄出了寡廉洞,竟投風流鬼去了,按下不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