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向你要一個太陽,你就說:“好的,馬上就去辦。”要月亮也這樣。盡管滿口答應,不必有下文,這是對付漫天要價的人的不二良法。對那些實在有困難相求的人,則應落實其請求,賜福於他,必享貢奉,王熙鳳第一次打發劉姥姥用的就是此法。
王熙鳳初次接待劉姥姥
見《紅樓夢》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劉姥姥家貧,進城來想投靠王夫人,就找到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周瑞家的讓她見鳳姐,說如今家裏全是鳳姐管事,隻聽周瑞家的向劉姥姥介紹道:
“我的姥姥,告訴不得你呢。這鳳姑娘年紀雖小,行事卻比世人都大呢。如今出挑的美人一樣的模樣兒,少說些有一萬個心眼子。再要賭口齒,十個會說話的男人也說他不過。回來你見了就信了。就隻一件,待下人未免太嚴些個。”
先到了倒廳,找著鳳姐的心腹通房大丫頭平兒,說明了來曆,二人陪劉姥姥和板兒坐著等鳳姐吃了飯。周瑞家的笑嘻嘻地招手兒叫她過去。
然後趕在吃中飯時帶劉姥姥去見她,隻見端端正正坐在那裏,那鳳姐兒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平兒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蓋鍾。
鳳姐也不接茶,也不抬頭,隻管撥手爐內的灰,慢慢的問道:“怎麼還不請進來?”一麵說,一麵抬身要茶時,隻見周瑞家的已帶了兩個人在地下站著呢。這才忙欲起身;猶未起身時,滿麵春風的問好,又嗔著周瑞家的怎麼不早說。劉姥姥在地下已是拜了數拜,問姑奶奶安。
鳳姐忙說:“周姐姐,快攙起來,別拜罷,請坐。我年輕,不大認得,可也不知是什麼輩數,不敢稱呼。”周瑞家的忙回道:“這就是我才回的那姥姥了。”
鳳姐兒笑道:“親戚們不大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小人,還隻當我們眼裏沒人似的。”
劉姥姥忙念佛道:“我們家道艱難,走不起,來了這裏,沒的給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爺們看著也不像。”
鳳姐兒笑道:“這話沒的叫人惡心。不過借賴著祖父虛名,做了窮官兒,誰家有什麼,不過是個舊日的空架子。俗語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何況你我。”說著,又問周瑞家的回了太太了沒有。周瑞家的道:“如今等奶奶的示下。”
鳳姐道:“你去瞧瞧,要是有人有事就罷,得閑兒呢就回,看怎麼說。”周瑞家的答應著去了。
一會周瑞家的回來,向鳳姐道:“太太說了,今日不得閑,二奶奶陪著便是一樣。多謝費心想著。白來逛逛呢便罷;若有甚說的,隻管告訴二奶奶,都是一樣。”
劉姥姥正要說家裏的困難,剛開了頭就聽見有人傳,就是東府裏的蓉大爺來了,劉姥姥被鳳姐止住了。賈蓉進來借一個炕屏,鳳姐笑道:“也沒見你們,王家的東西都是好的不成?你們那裏放著那些好東西,隻是看不見,偏我的就是好的。”賈蓉笑道:“那有這個好呢!隻求開恩罷。”
鳳姐道:“若碰一點兒,你可仔細你的皮!”因命平兒拿了樓房的鑰匙,傳幾個妥當人抬去。賈蓉喜的眉開眼笑,說:“我親自帶了人拿去,別由他們亂碰。”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鳳姐忽又想起一事來,叫蓉哥回來,自己隻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罷了,你且去罷。晚飯後你來再說罷。這會子有人,我也沒精神了。”賈蓉應了聲,方慢慢的退去。
鳳姐又先安排劉姥姥吃了飯。鳳姐笑道:“且請坐下,聽我告訴你老人家,方才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論親戚之間,原該不等上門就該照應才是。但如今家內雜事太煩,太太又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況是我近來接著管些事,都不知道這些親戚們。二則外頭看著雖是轟轟烈烈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艱難去處,說與人也未必信罷。今兒你既老遠的來了,又是頭一次向我張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兒太太給我的丫頭們做衣裳的二十兩銀子,我還沒動呢,你若不嫌少,就暫且先拿了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