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赤身人突然變得十分巨大,猶如一座通天寶塔矗立在空中。竇天騏抹了抹眼睛,幾番才確認眼中所見並不是幻象。巨人被黑鳥死死地圍攻,就好像人被蚊子叮咬似的,看起來毫無影響。他隻一意去奪俊齡。三兩下的交手,俊齡就被他奪過,抓在他碩大無比的手中。“啊--”聽起來,她在巨人手中也不比被鳥群托著更好受多少。眼看巨人抓著俊齡就要落地,鳥群忽然變換了隊形,張開翅膀,一字排開,遠遠看去好似一條黑色的長槍,直刺巨人。那赤身巨人卻不在意,隻用另一隻手撥打鳥群。竇天騏看到那黑鳥張開的翅膀猶如一片片刀刃,雖則一片兩片無甚作用,但一隻挨著一隻的隊形使得它們一刃接一刃,且又極其迅速,幾十隻黑鳥一溜猛襲,漸漸地那巨人手臂上就流出血來。鳥群一襲得逞,立即又以同樣的方式攻擊,不給巨人絲毫的喘息機會。不出一會兒,那巨人身上就有了好幾道口子。幾乎同時,他就變回了普通的身形,原本抓在手裏的俊齡一下子被鬆開,從半空裏直往下墜。鳥群立馬變回網狀隊形,刷地一下朝俊齡墜下的方向飛去。不好,又要被它們搶去了!竇天騏心裏暗道,縱身向前,無奈卻被傷口扯得生疼。俊齡還在下落。實在太高,況且也沒有支撐之處,她縱有輕功在身也沒有半點幫助。鳥群卻已逼近,眼看就要銜住她了。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嘿呀”聲,半空裏突然躥出幾十個赤身人。他們擋開黑鳥,接住了俊齡。可惜,那黑鳥被打散又很快聚攏,朝著俊齡落地的方向迅速飛去。連竇天騏這個旁觀者都沒有料想到它們會這樣沒完沒了,更沒料想到它們會這樣當機立斷,超乎想象的靈敏。說時遲那時快,鳥群剛紮下來,赤身人忽地一下子一個挨一個,手搭著左右的肩膀,圍起來,頓時成了一圈密不透風的人牆。任黑鳥在周圍嘶鳴、攻擊,他們怎麼也不鬆手,死死地把俊齡護在當中。竇天騏震驚不已。他仍舊不知道這些赤身赤膊的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可他已經確信這些人總是幫著梅穀的。黑鳥糾纏了一陣,終於飛走了。竇天騏走下山坳,發現先前獨自與鳥群相鬥的赤身人滿身是傷,正躺倒在地上。他趕緊扶起他,那人麵無表情地擺擺手,十分吃力地說道:“穀……穀主……我我……盡……力力了……”說完就咽氣了。也不過是些皮肉傷,怎麼就……還叫什麼“穀主”,他完全糊塗了。“喂,你愣在這幹嘛,還不快來幫我!”俊齡衝他喊道。竇天騏一麵替俊齡包紮著手臂,一麵問她:“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們?你是問這些下等人嗎?”俊齡輕蔑地掃視周遭的赤身人,轉而又對著竇天騏說道,“師父又沒告訴你啊,他們是契約死士!”竇天騏今晚腦子要爆炸了,來梅穀這麼多年,這麼多東西他都聞所未聞。契約死士?他真的也是第一次聽說。他抬眼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這些赤身赤膊的契約死士一個個排成圈,把他倆圍在中間。死士們麵無喜怒,畢恭畢敬地低著頭。細細地看,才看出表麵上同樣裝束的他們,大多三十多歲,也有兩個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剛剛那一幕還在他腦中盤桓,這些死士,尤其是獨自搏鬥至死的那個,在九霄之上是那麼威武強悍,力量無窮,現在在地上,他如此近距離地看著,才發覺他,還有他們,似乎與常人無異,並沒有什麼神力。他的目光最終落到了已經死去的那個契約死士身上,他問俊齡:“你知道他叫什麼嗎?”“哈哈哈,他們哪有什麼名字啊?他是幾號我可不清楚!”“沒有名字?”“不信?你問他們啊!”竇天騏難以置信,他果然走到一個死士跟前,問道:“你叫什麼?”“回穀主,我是地字三十九。”竇天騏懵了,他轉向那人旁邊的死士:“你呢?”“回穀主,天字二十一。”…………“哎哎哎,你別在這費工夫了!他們是契約死士,最下賤的人,嗯,我看,隻能算半個人,要名字做什麼?有編號就夠了!”俊齡揉著自己的胳膊,漫不經心地說。“下賤不下賤我不跟你爭,他救了你的命,你總該記著吧!”竇天騏指著死去的死士說道。俊齡大笑道:“他們是契約死士,天生就是保護我們的!他救我是天經地義,是他的本分,難道我還要謝他?再說了,我記著幹嘛?他們連個親人也沒有,我記著給鬼報恩啊?!”竇天騏沒有說話,他明白他們的想法不一樣。他總是憑著一時意氣,一吐為快,其實他並沒有要說服俊齡的意思。在他自己看來,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自小阿爹就跟他念叨的。別人若是幫了他,他就算不說心裏也要感激,有機會他就一定要報還。何況是救命之恩,他以為就算無以為報也應該銘記在心上。他走到那死去的死士麵前,蹲下身,輕輕地把大張著卻無神采的眼睛撫了撫,給他合上了眼皮。“喂喂喂,你幹嘛啊?這樣會顯得我很小心眼啊,你知不知道?”俊齡皺著眉頭,兩手叉腰。竇天騏噗嗤一下笑了。“哼,你笑什麼?”俊齡故作生氣地說,“本姑娘我就那麼說說,?你也當真啊!你這人就是愛搶風頭,在死人麵前也要逞善賣好!”說著,她過來猛地一下捶打在他後背。她對他向來不會客氣,下手可不算輕。平時他倒沒問題,隻是今天受了白相獸四尾貓的襲擊,背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隻是被外衣遮擋著,從背後看不出來而已--現在受她這麼一擊,震得傷口重新破裂,痛得他好半天緩不過來,忍不住叫痛。“不是吧,這麼一下,你就受不了啦!”“我剛……”竇天騏忽然想起飛瓊師姐交代的話,既然連師父和厲師伯都不能告訴,自然也不能讓俊齡知道了,話到嘴邊硬是咽了下去,隻朝她擺擺手。“沒事吧你?!”俊齡說著又“啪”地一下習慣性地打在他肩膀。竇天騏叫又不便叫,說又不好說,隻得忍著劇痛說:“我……沒事!”“我就說嘛!”俊齡又一下猛拍,竇天騏痛得說不出一句話,半晌才緩過來,立馬岔開話題:“啊呀,俊齡師妹,這個風頭我就不出了,交給你了!”俊齡順著他的視線,看看地上死去的契約死士,若有所悟又故作不屑地問道:“他,你們誰知道是幾號啊?”“天字一十九”,一個頭發極短的死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