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芸心驚,她回想自己一直對鄭禹鴻多有防備,從未吃過他的東西,也沒喝過他的茶酒,更沒與他相碰撞過,哪裏會給他下毒的機會?莫不是--那日在船上,自己哀傷欲絕,一時失了防範之心,讓他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唉,別緊張。她中的毒跟我們的不一樣,你隻要把‘鬼手妙指’給我,我保證她會安然無恙。”鄭禹鴻揚了揚眉,說道。話音剛落,但見如芸痛叫一聲,仰身便倒。眾人更加驚愕。痛罵的痛罵,出手的出手,卻無奈如芸麵色鐵灰,怎麼救也不見清醒。鄭禹鴻之所以有恃無恐,隻為早就走了這一步。此時,趙禹川眼見女兒中毒,憂心如焚,自己所中的毒又急劇蔓延,真是毫無回旋的餘地了。他緊閉著嘴,別過了頭。竇天騏四下張望,卻忽然一眨眼竟找不到紅發男子。“這個家夥,正要他的時候,他又去哪了?”合藥仙子摸了摸如芸的脖頸,又探了探她的脈息,一會兒眉開眼笑,一會兒又苦臉搖頭。廖幫主和撥雲堂的人跟鄭禹鴻對峙,終究哪一方也沒能讓另一方屈服。合藥仙子打開隨身的布袋子,取出一本翻得快爛的書,慌忙翻檢。那上麵盡是草木蟲蛇的圖形,下麵有若幹文字,她看一眼書頁,又掃一眼如芸,然後自言自語一番。“合藥,可有辦法救趙姑娘?”廖幫主忍不住問道。合藥仙子一臉嚴肅,頗不耐煩地說:“我這藥箱中大陸內外的草石無所不有,配製解藥還不容易?可要知道她所中為何毒,這個就很要些時間了。”眾人聽她如此說,都明白此中關鍵全在趙禹川了。竇天騏看如芸越來越虛弱,趙先生的毒亦越來越嚴重,心中不忍,勸說道:“趙先生,他要的你就給他吧!”趙禹川陰沉地說道:“你不願做我鬼手門的傳人,現在又讓我把‘鬼手妙指’的要訣給他,虧我耗盡功力救你性命,你還向著他說話,你說你究竟受了他什麼好處?”竇天騏沒想到會被誤會,他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替他說話,我隻是看你和如芸姑娘都身中劇毒,再不拿到解藥就……”“就怎麼樣了?不過是一死!”趙禹川聲音喑啞,語氣堅決。“你不怕死,也要替如芸姑娘想想啊。”“我閨女的心思我知道,她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不會怪我的。”“好狠心的父親哪!哼哼,諸位也聽到了,不是我鄭禹鴻要置他們父女於死地,是他趙禹川不給自己活路,還要把女兒逼死!”鄭禹鴻故意抬高了聲音,說道。趙禹川已然不為所動。他鐵青著臉,任紅色的毒斑在四肢蔓延,憋足了氣,不抓不撓,哼也不哼一聲。“我想創下那個規矩的人不會願意自己門下後世的弟子為了爭奪這什麼秘技自相殘殺。”竇天騏捏著如芸逐漸冰涼的手,哀痛地說。“小子,我念在你幾次出手助我的份上,我不怪你藐視我師祖之罪過。你不入我鬼手門,這件事也就與你無關了,你少管的好。”趙禹川瞪了他一眼,說道。“師弟呀師弟,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肯給我‘鬼手妙指’,你是怕我練了這獨絕的功夫,一下子就會超過你,你怎麼能接受我總是比你強的事實,是不是啊?”趙禹川臉上筋肉抽動,他咬了咬牙,忽然抬起眼,對鄭禹鴻投去毒辣的一眼,說道:“你呢,你又為什麼盯著‘鬼手妙指’不放?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就是不甘心!”“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芸妹為了那姓印的,連師父都敢騙,連我都毫不顧及。我一定要得到‘鬼手妙指’,我要讓她看個清楚,她當年千方百計要給他的,在我鄭禹鴻手裏!”鄭禹鴻洪亮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頓時讓長廳安靜下來。眾人默然。“我給你‘鬼手妙指’,我要讓你明白,我不是怕你才不給你的。給了你,你一樣敵不過我。”趙禹川突然回心轉意。鄭禹鴻立即摸出兩瓶解藥,舉在手中,表示他的誠意。趙禹川讓撥雲堂的人取來紙筆,撐起身子,細細落墨。眾人仍舊照規矩,紛紛轉身,以示回避。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趙禹川叫道:“你來落個名字,日後黃泉之下,好向師祖師宗和師父謝罪。”眾人知道他在叫鄭禹鴻,就沒有轉身。隻聽鄭禹鴻說道:“你離遠點!”即使趙禹川已經中毒,他仍然有所忌憚。趙禹川隻道:“我要是能動手,哪裏容你在這害人!”鄭禹鴻便走過去,掃了一眼細細密密的黑字,接過趙禹川手中的筆,在那末尾處寫起自己的名字來。寫完,他吐出一口長氣,便將濕墨運幹,於是卷起紙張,心滿意足地揣在懷中。然後當著眾人的麵,將一黑一白兩個藥瓶交給趙禹川。“這黑的,你灑在身上紅斑處,一刻之內,毒性自然解除。白的這個,給侄女服上,每日兩粒,兩日之內就好了。”趙禹川拿過解藥,先給女兒喂了藥,然後又給自己施用。鄭禹鴻趁眾人不備,立馬溜出,結果剛走至長廳門口,卻遇上那正欲進來的紅發男子,兩人相對而視,隨即錯身走開。“唉,金不換,你去哪兒?”竇天騏一眼瞥見紅發男子,急忙叫道。“當然是采藥來救人啊。”金不換挽著袖子,嘴裏噙著一枝山茶,手上握住兩把不知名的葉子。“不必了,他們已經服過解藥了。”竇天騏說道。他對這個家夥很不滿,正危急的時候不見人影,現在人家都沒事了,他卻死皮賴臉地叼著幾根草跑出來。金不換卻說:“果然是服了。”說著不由分說地把手裏的葉子一番揉搓,然後塞進如芸的口中。眾人大為不解。不到片刻,如芸口吐黑水。“你是何人?到底是救人還是害人?”北郭群質問金不換。剛剛緩過勁來的趙禹川一把抓住金不換:“你給我女兒吃的什麼?”“她中的是半扇’,這種毒怪就怪在,它分兩次才能完成。那人第一次給她投下的,用這個藥草就能解,第二次給的所謂解藥嘛,其實是送毒的,要用這個。”邊說他邊將口中噙著的山茶嚼碎,然後吐在手中,就往如芸嘴邊湊去。“輕薄無禮之徒,我們憑什麼信你?”北郭群圍上來問道。金不換不屑地瞟了他一眼,然後說道:“貴堂以貌取人,才會讓冠冕堂皇的小人得誌啊!”北郭群羞惱不已,要不是廖幫主攔著,他那狹小的心胸定然容不下這個紅發的粗野之人在他的地盤說三道四。“趙先生,請相信他。他是祝少爺的人,一定不會加害如芸姑娘的。”金不換將嚼爛的山茶給如芸喂進口中,又將她的頭向後仰去,不一會兒,黑紅的毒血就從如芸口中流出。合藥仙子不服氣了。她捧著她的藥書,問金不換:“你怎麼就知道她中了‘半扇’之毒?我察看了那麼久,確實發現她的症狀跟半扇之毒物的引子有一些對得上,那你是怎麼知道的?”金不換又將如芸頸部下推,不一會兒,如芸就醒了過來。“這種毒,不算隱蔽,我一聞就知道了。”他說得隨意,就好像這是輕而易舉的事。誠然,在祝氏山莊,能達到這種辨毒水準的人不算稀奇,可在外人看來,這卻是難以想象的事。他這時這樣輕描淡寫地一說,立即就惹惱了合藥仙子。這女人瞪起小眼,又追問道:“你如何斷定他給的解藥,就是‘半扇’的另一半送藥之引?”“剛剛在門口,我聞到他身上這種藥的味道變淡了。”金不換拍拍兩手,說道。他忽然盯住趙禹川,然後撇撇嘴:“你是沒救了。”在場之人無不震悚。他們看趙禹川好好的,紅色的毒斑已經消解大半,正是愈合的樣子,不知這紅發男子如何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北郭群便道:“你如何又對趙先生出言詛咒?”金不換斜乜了他一眼,懶得理會。竇天騏卻注意到趙禹川手上那些消去紅斑的地方,慢慢地又爬上了黑斑。“趙掌門!”廖幫主隨即也發現事情不妙。趙禹川突然一聲慘叫,當下倒在地上,四肢亂顫,如遭雷電擊打。“鄭禹鴻,我們陰曹地府再算賬!”他恨恨道。“小子,你過來!”他嘶叫著,把竇天騏叫到身邊。這時候,如芸剛剛睜眼,意識還未十分清醒。他湊在他耳邊說道:“你替我跟長東說,他是我鬼手門第三十九代掌門……是‘鬼手妙指’傳人……如芸和琴兒就……托付給他了……”竇天騏連連點頭,滿口答應。“還有……你……你去鏡湖……找湖絡……薇……你就可以……擁擁有……隼之……”不知道後麵還有沒有什麼話,竇天騏最終隻聽到了這些。他用手輕輕地撫上趙禹川那隻銳利的左眼和空洞的右眼,自己的眼中早已掉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