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漸遠,星光漸明,竇天騏怏怏地走在離村的路上。“嘚嘚嘚嘚--”輕快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馬的身影隱隱約約。不一會兒,那畜牲便跑來他的身前。竇天騏一下倚在馬身上,棕紅色的毛柔軟而溫熱。他的眼淚滾了下來。“謝謝你。”他在心中說道,麵上早已泣不成聲。有好幾年他都沒有這樣嗚嗚哭泣,就算偶爾難過也隻是默默地掉眼淚。他是堅強勇敢的男子漢,沒有什麼需要放聲痛哭的。然而,此時,仿佛決堤之水,那鬱積許久的苦痛與寂寞,失落和委屈彙成一股逆流衝擊而出。他狠狠地毫不保留地哭了一場,然後躍上馬,朝堯門方向奔去。“叫你什麼好?”竇天騏對他胯下的馬說起話來。這畜牲再通人性,也不是神駿異馬,它隻是一匹普通的馬,總不會說人話,終究是他自言自語:“小紅,怎麼樣?”半夜奔走,人和馬都勞頓不堪,竇天騏揀了一片林疏草密的地方,停歇下來。小紅在啃草,他沒有東西可以吃,餓咕咕地靠著老樹睡著了。當他醒來,天已經大亮,一股烤雞的濃濃香味竄進他鼻中。他轉頭一看,愕然不已,怎麼他們在這裏?竇天騏猛拍了自己一下,他懷疑這是夢,自己餓壞了,所以夢到了噴香的烤雞。可惜痛感十分清晰--“天騏,你醒了,快過來吃點東西。”如芸叫道。他頂著昏痛,走到他們邊上,半信半疑地接過散著焦香的雞腿。“天騏哥哥,你睡得真香啊,我拿這個癢癢你鼻洞,你都不醒過來。”小琴兒手裏捏著一顆狗尾草,嘟著嘴巴,對他說道。“琴兒胡鬧!不是告訴你不要打擾天騏哥哥嗎?”如芸故意板起臉,喝問琴兒。琴兒一本正經地辯解:“所以琴兒隻撓了兩次,沒有撓第三次哪!”竇天騏總算意識到,他不是在做夢,眼前的人都是真真切切的人。“姐姐,你們怎麼到這來了?不是讓你們在堯門等我嗎?”他咬下一口雞腿肉,連忙問道。如芸遞給他一個酒壺:“這裏麵是水,你喝一點,別吃這麼急!”看著他猛灌了一大口,她才又說道:“我可不是不聽你的啊。我們在堯門碰到了西原的故人,他告訴我們武家坪的食人怪已經被打跑了,我們這才急忙趕來。本來昨天夜裏,我們就要趕回武家坪的,沒想到在這遇到了你。”竇天騏微蹙的眉毛這才舒展開。“是琴兒遇到的!”小丫頭急著說,不懂得準確表達,順著如芸的話,把“看到”說成是“遇到”。“嗯,琴兒眼睛最厲害。”竇天騏連忙誇讚她。能在這裏見到他們,他感到十分驚喜。他掃視了一遭,在每個人臉上都停留了一瞬,一種從未如此強烈的親切感油然而生。“嘿,小子,這野雞的味道如何?”金不換正在翻烤著一隻整雞。不看他的神情也知道,他早就對手裏的野味垂涎三尺了。以他的性情,能讓旁人先吃著一隻,自己甘心多等一等,實在罕見。竇天騏看到如芸手裏也還沒有,他便知道這家夥一定是礙著姐姐如芸的關係,不好意思不管她。“金大哥親自烤的,當然是美味極了。”竇天騏一麵說道,一麵故意放大了聲音嚼著。“嘿喲,幾天不見,你小子長進不小啊,都學會恭維人了!”“這兩天全趕路了,可沒地方讓我長進,要說學,我也隻能是跟你學的。”竇天騏自己沒有發覺,他確實從金不換身上學來了許多東西。“哈哈哈,你要跟我學,那要學的東西可還多著呢!”金不換笑道,麵上十分得意。“天騏,家中還好嗎?東西可取到了?”如芸問他。竇天騏默然搖頭。“怎麼,沒找到嗎?”她更加急切。“不是。我不是武家坪的人,村裏的人堵在村口,不讓外人進村。就是宗族親戚,這些年沒有住在村子裏的,也要由村裏人帶著出入。我沒……”竇天騏低頭說道。“這不怪你。”如芸截斷他的話,說道,“也怪不得他們。武家坪向來安寧,突然出了那種怪物,大家心裏都害怕。”“嗯,我明白。所以我才找姐姐,一起去取。”“嗯,我們大家一起去。”如芸疼惜地望著他。“唉,你還去?你不想活命了?”金不換突然發問,問得天騏十分茫然。反而是如芸反應了過來,她驚呼:“啊,我竟忘了!”金不換瞥了天騏一眼,異常嚴肅地說:“你隻有九天時間了。”竇天騏恍然醒悟,他該去鏡湖尋找絡薇花了!就因為沒有痛楚,所以盡管生命垂危,他竟然毫不知覺。“金先生,麻煩你帶天騏去鏡湖。”如芸殷切請求。“不用,你還是送姐姐回武家坪。”竇天騏立即反對,他看到武長東一直在顫抖,連烤雞也沒有吃幾口,“他們都需要你照應。”“不,這裏離武家坪不遠了,我們可以應付。”如芸連忙推辭,她看著金不換說,“鏡湖少有人知,想必這一路不會太順利,金先生神通廣大,你陪著天騏去,我才放心。”“不用陪我。姐姐……”“好了!”金不換打斷了他們。“你們姐弟倆推來推去,怎麼不問問我的意思?把我當什麼了?”他雖然這樣說,也並沒有生氣。隻是不等天騏和如芸開口,就又說道:“我是個大活人,要做什麼不做什麼,看我樂意。要去哪裏不去哪裏,也全憑我喜好--除了我本人,誰也不能左右。竇天騏,你記住了?”竇天騏有些歉意地點點頭。他尋思著金不換怎麼沒問姐姐記住了沒有,大概是他不好意思跟姑娘家計較吧。他卻不知道,金不換話裏有話,正是說與他聽的,要他學會聽由自己的意願,不輕易為旁人所驅使。“這樣,你先走一步,從這裏往前,經過一個岔路口,往西,那條路近。我先送趙姑娘她們回武家坪去,換匹馬,再追你。”金不換比劃著,對竇天騏說道。竇天騏腦中沒有那幅景象,茫然聽著,憑空想象。他讚同金不換的主意,就滿口答應下來。“你還是給他畫個圖,讓他帶上,瞧著,免得把路走岔了。”如芸麵有愧色,她為剛剛的事感到抱歉,本來不好再開口讓金不換幫這個忙,卻到底不放心天騏,最終還是開了口。金不換卻爽快答應:“這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