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斷斷續續的話聲還沒落定,突然一聲大叫,從兵士們中間傳出。哆哆嗦嗦的手指指著鏡湖湖麵,眾人望去,無不大驚,但見一汪暗色正從湖中央擴散。那是血,暗紅的血。血水漫過幽藍的湖波,不一會兒就把大片的湖水染得黑紅。眼見這刺激人雙目的顏色就要彌漫到湖岸,他們不禁紛紛退後,仿佛那血水會肆意蔓延到他們腳上一樣。王開銳扶了扶自己的將軍盔,他兩眼恐慌,臉上盡是細汗。他猛地想起來,偷偷地掃了一眼爬上岸的綠纓兵,大眼一看,不用細數也知道,一共不幾十人!他呆呆地轉過頭,望著那急劇彌漫的血水,腦袋嗡地一下就重了。他知道了,他的兵士們,那些沒來得及逃上來的兵士們,都葬身湖底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家夥兩手空空也要拚死鑽上來了,他們眼底的恐懼,他現在總算明白了。忽然間,那縱橫蔓延的暗紅色縮小了。起初,他們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不久卻發現,那是確鑿的景象。本來已經幾乎覆蓋整個廣闊湖麵的血水,突然退去,從四麵八方退縮,漸漸地彙聚到湖中央,正是它開始彌散的地方。王開銳與他的兵士們一樣,已經對眼前的變化麻木了。他們呆呆地看著湖麵,除了驚恐,再沒有其他任何反應。紅衣衛士們也疑惑不解,他們隻感到情勢瞬息萬變,他們要麵對的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簡單。看來,這一趟差有點棘手。“主人!”小紅著急地叫喊,她很擔憂。看著主人一意堅持運功療治,她卻一點也不放心。因為她太了解了,主人這次的傷情這樣嚴重,傷到了身子的根處,根本不是短時間這樣療傷可以救治的。主人需要長時間靜心調養,還應該讓她悉心服侍,靜養數月才可能恢複。她當然知道,主人這麼急著運功,無非是想強撐起來,把這些擅自闖入的人都趕出去。主人要保護鏡湖,她小紅卻一無是處,現在連一點忙也幫不上,隻能在心裏幹著急。“你眼睛放亮點,給我盯著他們的動靜!”鏡湖主人一麵調運內息,一麵囑咐道。小紅不敢離開主人太遠,她張望著,隻看到那些紅衣人和綠頭兵都露出異常緊張的神色。忽然,震耳的聲響從湖中傳來,數道浪峰接連而起。“啊!”兵士們連連後退,仍然被衝天巨浪淋了個半濕。一片華光,燦若日暉。地上的人定睛遙望,但見一個人影立在浪頭,扶著血刃。橙黃的光芒越聚越多,不斷衝起的水浪也被照得橙瑩瑩的,天黑地暗中,這片光芒是那樣矚目,似神跡降臨,令人目眩,又讓人神定心安。是湖絡薇!成百上千的湖絡薇,同時橙光閃爍。這些出水的花株,在拂風刀的調轉下,團簇成環,懸在半空裏。當眾人漸漸明白了那是什麼東西以後,虔誠的注視漸漸變成了惶恐與貪婪。惶恐的人對剛剛在水下的那一幕記憶猶新,那黑眸少年如何將所有靠近湖絡薇的人斬盡,又如何把湖絡薇一一收入自己手中,他們倉皇逃亡,想忘也忘不了。那湖絡薇對他們而言,就是死亡的顏色,就是死亡的形狀。貪婪的目光來自紅衣衛士。當他們得知那就是他們此次任務的目標湖絡薇時,他們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邊正修不由自主地向前傾了傾身,好像這樣就可以看得清楚似的。要不是戈鐸的背影矗立在前方,他或許早就下令讓他們一擁而上了。戈鐸盯著半空裏的花簇和少年,他灰亮的眼睛,透著深邃的幽光。他不會貿然行動,尤其是在那片差點將他埋葬的湖水之上。他隻是默默地察看著--忽然間,他看到,那一片橙黃的光芒開始黯淡。花簇正對著竇天騏的額頭。他為這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已經取走了數百人的性命,也賭上了自己的半條命,和不知其數的更多人的生命。湖絡薇的光芒開始釋放時,他希望滿滿。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總算可以脫離暗黑鬥士的身份,即使隻有一絲希望,這希望也是令他激動難言的。可惜,這麼多的花株,那麼巨大的能量,沒有一絲一毫被他吸取。他借助拂風的力量也無濟於事,他的體內毫無進益。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彙聚在一起光芒一點一點零星四散,沒有一瞬之光射入他的眼口。額上的箭矢之印如同緊閉的重門,根本無以開啟。而另一邊,他苦心彙聚的湖絡薇也終於光芒散盡。他的眼神黯淡下來,恰如湖絡薇。地上的人心急如焚。倏忽間,浪濤滾滾,一陣陣水花激揚漂蕩,等到風平浪靜時,花與人已消失於他們的視線了。鏡湖上波平如鏡,冰藍的湖水映出幽魅的光。湖堤上的人望著湖麵,各自盤算著。一陣呼嘯,風旋浪卷,比剛剛更狂虐的水浪衝天而起。竇天騏一手抓著一把湖絡薇,一手握著拂風刀。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將拂風對著湖絡薇的莖幹一刀切去,但見綠色的汁液滴落而下。風漸平,浪漸低,竇天騏的臉龐漸漸看得清晰。他的眼睛全然注視著湖絡薇的汁液,那綠瑩瑩的汁液籠罩著微黃的光芒,這就是他所需要的。拂風刀被他抽回,放在湖絡微之下,那滴滴嗒嗒的綠色汁液就滴落在刀刃上。不一會兒,青光凜凜的刀刃上已沒有絲毫的痕跡。他所料不差,它吸收了它們!看的人目瞪口呆,他們當然不明白他是在做什麼。隻有那灰發飄飄的戈鐸,眉頭輕輕蹙起。他記得,竇天騏手裏那一把利刃正是飲血之刀拂風。那把刀吸盡了湖底那些人的鮮血,此時竟也能吸取這湖絡薇的“血液”。正在這時,隻見一道青灰的光芒劃過長空,持刀的少年將手中的利刃插入了自己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