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轉眼來到了上巳節。這天,長安的貴族名流們紛紛來到渭水,洗濯身體,祓除不祥。之後,女人們手執蘭草圍在女巫旁進行祈福,男人們則玩起臨水浮卵,不過,改變了下形式。拾下的人可以指選他人做詩一首,玩的是不亦樂乎。但在逸之看來,這完全是父輩們的遊戲,年輕人應該玩些刺激些的遊戲。正尋思著,陸熙載家的小公子陸博雅迎麵走了過來,隻見陸博雅戴了一頭的莽菜花,“博雅你怎麼戴女人戴的東西?”“誰說隻有女人才能戴莽菜花?對了,咱們去找些樂子吧。”“什麼樂子?”“去了你就知道了。”逸之跟隨博雅來到了一遊舟上,“這就是你所說的樂子?”“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博雅露出得意的神情。遊舟緩緩的前進,隻見岸邊聚集了很多年輕女子,因為在專心進行祈福,所以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怎麼樣,逸之?全長安的名門小姐可都在這了,你看有些衣服還被神水弄濕了,更是有趣。”逸之這才明白博雅所說的樂子是什麼,雖覺得有些齷齪,但是也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索性一次看個夠。
晌午時分,人流逐漸散去,博雅邀逸之去打馬球,逸之痛快的答應了。走到停車處,逸之突然發現了那輛心中一直掛念的牛車。“博雅,你可知那輛車是誰的?”“那輛啊,華陽公主的。”心中的謎團終於解開了。華陽公主是先帝第四女,當今聖上的姑姑,早年嫁給關隴集團元氏家族的元慶,後來元慶戰死在周國與式族的戰場上,便孀居至今,想來也是個可憐人。逸之隨博雅的車去了馬球場,平日最善於打馬球的他心中一直在想著華陽公主的事因此心不在焉,“逸之,你怎麼魂不守舍?莫非你的魂魄在渭水被河妖收走了?”元昊開玩笑的問道,這元昊正是元慶的侄子,“昊兄,問你一事。武官如若戰死,家中的妻子要怎麼安置?”“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祖父當年戰死沙場,祖母獨自養大七個孩子,很是淒涼。”“是啊,戰爭其實有兩個戰場,前方戰場的痛苦是短暫的,後方戰場的痛楚是漫長而持久的。”逸之不禁感歎,博雅騎馬過來了,“昊兄,今日不打了。你看逸之兄,今日心神不寧的樣子,不知又在哪惹了風流債。”元昊聽後會心一笑,便說道,“也罷,今日大家都有些疲倦,待改日再打。”紛紛散去,各自還家。
逸之對華陽公主久久不能忘懷。華陽公主未出嫁時,喜好吟詩作賦,先皇為這位才貌雙全的公主挑選駙馬時費了很大心力,最終選中的是將門子弟元慶。元慶雖出身將門,但皮膚白皙、身材高挑,上街時,婦人們擲果滿車,先皇很是喜歡。但可惜的是,新皇登基沒多久的邊境之戰徹底改變了華陽公主的命運,這位公主自此沉寂於佛經古典之中,不在公開場合露麵。所以逸之雖參加了很多上流的筵席,卻一直未曾見過其本人。逸之仰慕之情日盛,幾經周折,打聽到華陽的行程,提前一天的傍晚時分便去大道寺等候。大道寺的住持還以為這王二公子是個愛好佛法的有緣人,便應了留宿的請求,殊不知王二公子此舉恰恰犯了佛家的大忌。天色朦朧,逸之便在山間的小路等候。不一會兒,便看到山腳停下了一輛牛車,仔細看,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輛。從車上下來一侍女,隨後下來位身穿素服但舉止端莊的女子,侍女扶了她一把,逸之料想這就是華陽公主。雖說現在才清晨時分,但公主依然戴著鬥笠,以遮擋自己的容顏。逸之回到了寺院的大殿,認真讀起佛經來,不一會兒,公主果然如傳言中所言來到大殿。公主絲毫沒有在意在場的逸之,一如往日,將抄寫的佛經供上殿,拿出佛珠,撚起佛珠來。逸之覺得這是最美好的時刻,雖說並沒有與公主搭上話,但是能夠與公主共處一室,聞到公主身上散發的蘭草的清香味,也是一件幸事。就這樣,逸之在寺院裏一住就是一個月,王宰相以為自己的二兒子真心向佛,便也沒去理會。華陽公主雖說不過問世事,但整日見到這位俊美公子,不免有些動心。突然,在一天的三更時分,王家的人傳來消息,老太君突然病逝。匆忙之中,逸之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回家奔喪去了。前來禮佛的公主突然沒有見到逸之的蹤影,有些不習慣。一日、兩日,就這樣,逸之四十九天都沒再出現,公主不禁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早已青春不再,況且孀居多年,竟然為了一年輕男子動了心,實乃不該。就在華陽公主欲斬斷心中欲火之時,逸之出現了。公主心中稍感欣慰,但見他容顏憔悴,又有些心疼。憋了六七天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在這天傍晚時分,開了金口,“公子別來無恙,前一陣子未見到公子前來禮佛,還在擔心公子是否出了什麼事情。”“多謝夫人掛心,不瞞夫人,祖母日前突然病逝,因此回家料理後事去了。”公主見他滿臉疲憊,便不複言。過了些時日,逸之逐漸恢複了過來,多日參佛,讓他悟出了些道理:凡人必有一死,祖母年事已高,子女孝順,一輩子該享受的榮華富貴也都享受了,沒有什麼可遺憾的。反倒是自己不盡如人意,閑賦在家,沒有官職,終於有位傾心的女子,但卻隻可遠觀。一日,博雅為躲避暑氣從山下上山,順便前來拜訪一下許久未見的老友。“逸之,幾個月沒見你,竟然在這裏清閑。”“我可沒有清閑,整日讀經文、抄經文,也是一件辛苦事。”“辛苦事你還做?這可真不符合你的性情啊。我可都聽說了。”“聽說什麼了?”“還能有什麼?當然是王二公子的風流韻事了。”“我在這清修,何談風流韻事?”“美若天仙的華陽公主和英俊瀟灑的王逸之少爺,任誰都會覺得這是段風流佳話。”“休要胡言。我與公主雖說在一處禮佛,也交談過幾句,但至今都未見到公主的真容。”“不是吧,本來還想把逸之兄的風流事編寫成傳奇流於市井呢,這下可好,沒有素材了。”逸之聽後不禁一笑,想到自己近日的所作所為也覺得很有意思:起初確對華陽公主有不軌之心,但是這些日子,自己的內心清淨了不少,過去的煩惱也都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