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征的那一天,升平公主和郭曖穿戴整齊,端坐在堂上,接待舒王府的管事和禮部官員。
李誼自己也騎了馬過來。見過升平公主與駙馬郭曖之後,由他們二人來應付冗長的禮單,李誼自己倒熟門熟路地跑到後院去了。
木葉坐在院子裏的紫藤花架下的秋千上繡嫁衣。
長安城裏的女兒們原是有這樣的規矩,嫁衣必須自己親手縫製才吉祥。
但這些千金大小姐中不乏手藝實在拿不出手的,況且有時婚期定得倉促,或是年齡極小便大婚的也常有,因此多半都是由府上的繡工們製好了衣裳,小姐們自己再添上幾針收尾,就算是自己做的了。
木葉本是無頭緒的,可念雲手巧,府上的繡娘都不及她三五分,她的嫁衣從頭到尾完全是自己親手縫製,同是嫡女,出嫁的日子想必也相近,難免被人拿出來比較,木葉總不好太敷衍。
求了繡娘加緊指導,又拿別的布料練了好幾次,總算有個樣子了,才敢往那華貴的衣料上繡上一小塊圖案。
初秋時節,紫藤花半枯,葉子不再碧翠,而是一種頹敗的灰綠色,垂在架子上,一串串的花隻餘星星點點的紫色,呈現出一派衰敗的美麗,卻是恰到好處,毫不張揚。
秋千上的女子意態閑閑,微笑著緩緩起針落針。一襲草綠色羅裙,雪青色襦衫,搭一件半臂,側臉輪廓完美,笑容明亮了整個院子。
青色的雲錦還沒有完全縫好,針線笸籮放在一旁,大幅的錦緞順著雙腿的曲線垂落下來,平添了幾分優雅。
李誼看得癡了,心裏隻反反複複想起曹子建的《洛神賦》那句“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榮耀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一片黃葉落在肩上也渾然不覺,仿佛歲月便應在此間靜靜流逝,甘願山中歲月轉瞬千年。
木葉繡完一片葉子,鬆一口氣,回頭叫茴香,忽然見到他,吃了一驚,“誼?”
李誼如夢初醒,忙咳嗽一聲來掩飾。
一時有些尷尬,木葉隻好問道:“你如何來了?”
李誼朝她走過來,眉眼含笑,反問:“我如何就不能來了?”
木葉嘟嘴嗔道:“哪裏來的登徒子,怎麼都沒人阻攔!”
李誼今兒正為納采而來,心裏已把木葉當成自己的王妃了,故意調笑:“都知道在下已經是府上的姑爺了,哪還有阻攔的道理!”
木葉有些難為情,低頭卻又看見自己手裏的嫁衣,臉刷的一下紅透,像是要滴出胭脂來一般。即使還是半成品,嫁衣也不該是夫君在大婚之前見的,況且,她對於自己的女紅實在沒有信心。
李誼卻在這時分來,怎生是好?木葉一著急,也顧不得針線笸籮了,抱著衣料便往屋裏跑去,把門閂了,不許他進來。
李誼跟在她後麵輕笑,敲著門,“你躲著我做什麼?”
“我現在不要見你。”
李誼繼續拍著門,“可我要見你。”
木葉仍是不肯開門:“你方才不是已經見了麼,見了我又如何?”
李誼趴在門上耍賴:“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見了你,我就有救了。一時不能見你,我便要去做和尚了。若一世都不能見你,我還不如死了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