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士(1 / 2)

紅日西斜,四下裏一片寧靜。

偶爾一縷微風拂過,吹得地麵上塵土揚起,打著旋兒升入空中。大大小小的墳墓一如數百年來一樣地安靜,隻是微風吹過斷碑破洞時候聲響有些變化,嗚嗚咽咽,仿佛奏響了哀婉的曲調。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的空中傳來一聲厲嘯聲,緊接著,一柄三尺多長烏黑鋸齒長劍飛來,穩穩浮在半空,上麵一名道人負手而立。

這名道人身材不高,肩寬背厚,身穿黑灰色半新不舊的道袍,麵容黢黑,眉毛粗重,一對闊目皂白分明,頜下胡須虯結,亂蓬蓬得似乎懶得整理,整張臉顯得十分威嚴。

道人從劍上躍下,隨手將墨劍收入背後劍匣,四下打量著倒在四處的屍體,眉頭緊皺,眼中隱隱現出憐憫之色。他每走到一具屍體近前,便俯身下去伸手探探鼻息,摸摸脈搏,確認人已經死了便單手稽首輕聲念誦經文,為死者禱告。

他一路走來,低頭看著地上一具具包裹著一層薄薄肉皮的骷髏,甚至連馬匹都被吸幹了精血,臉色越來越差,怒意滿麵,低聲自語道:“是哪裏來的邪道修士如此狠毒?不僅精血被吸幹,連魂魄也被拘了去,隻怕被練成了邪門的法器,連入輪回也是不能。行如此逆天悖理之事,其人當誅!”

這一路終於走到最後的大墳墓前,隻見地上屍體更多,卻盡是北蠻人屍體,道人微微皺眉,臉上微微有些怒意,但還是俯身查看他們是否還有救,低聲為死者誦經禱告。

等到見了大巫師的屍體,道人卻是一愣:這黑袍人穿著打扮和脖頸上的白骨鏈子以及手中緊握著的黑旗法器透著一股邪氣,分明是一名邪道修士,從黑旗上麵殘留氣息來看,隻怕方才死的那些人魂魄都是被這邪道修士抽取出來滋養這邪道法器了,隻是為何他卻死在此處,而原本應該留在黑旗上的魂魄一絲也無?難道此地還有另一名邪道修士不成?

道士暗暗提高警惕,四下張望,抬頭卻見顧臨凡躺在前方,幾步來到他麵前,俯下身子去探他的鼻息,隻是手指還未觸到他的肌膚,忽然見這少年右臂如同怪蟒一般一翻,五指如鉤,抓向自己的胳膊。

道士神色微微一凜,身手卻十分了得,電光火石間反手抓住少年右臂,手掌所觸之際隻覺得這條手臂堅硬如鐵,力道大得驚人,如果不是自己多年修道,隻怕還製不住它。他頓時心中微微驚訝,低頭仔細看時,卻見這手臂顏色烏青,肌肉仿佛一條條繃緊的棕繩一般,絕非一名瘦弱少年所有。

顧臨凡並未蘇醒,但這手臂卻如同有自己的神智一般一扭,從道士手中掙脫出來,五指並攏,如鉤如刃,抓向道士胸口,動作又快又狠,仿佛數十年錘煉一般。

道士哼了一聲,手掌一翻,再次擒住顧臨凡手臂,如此數次,那手臂反擊越來越弱,終於不再動彈,軟軟垂下,變得細小起來,顏色也漸漸恢複成與顧臨凡身上皮膚同色。

道士心中詫異:這少年的手臂當真怪異,不知道是經曆了什麼奇遇?他心中納罕,手上卻毫不遲疑,探了探顧臨凡的鼻息尚存,登時心中一喜,來不及多想,伸手掏出止血療傷的丹藥,撬開顧臨凡的嘴灌了進去,又在傷口上灑上金瘡藥,扯了旁邊人衣服做布條層層包裹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顧臨凡吃力的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疼痛,頭暈目眩,扭頭看時,卻見旁邊一名黑袍道士盤膝打坐,雙目微閉,神色莊嚴。夕陽掛在天邊,餘暉灑在道士身上,渾身金燦燦的,仿佛神仙一般。

顧臨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吃力道:“道長,你是神仙嗎?我是死了還是還活著?”

道士睜開眼睛道:“你沒死,貧道救了你。”

顧臨凡嗯了一聲,閉上眼睛。過了一刻忽然睜眼急急道:“道長,你快去救其他人。郭叔叔,周叔叔,馬叔叔……,對了,還有蘭子。你,你快救救他們。”這幾句話說得快了些,一口氣上不來,大聲咳嗽起來。

道士麵容凝重,輕聲歎道:“其他人都死了。我隻見到你一個活口。”

“不會的,不會的!”顧臨凡急道,掙紮著坐起來:“郭叔叔,周叔叔,他們一定還活著。道長,你在騙我,他們一定還活著對不對?”這驟然起身,隻覺得眼前一黑,晃了兩下,差一點摔倒。

道士目光微微下垂,單手稽首不語。

顧臨凡轉頭,卻見一具小小屍體躺在旁邊,登時心中一顫,叫了一聲“蘭子”,也顧不得傷口疼痛,俯身爬了過去。直到近前將屍體翻轉,隻見蘭子胸口破出老大的洞,血已經流幹,眼睛裏早已失去了光澤,頓時心疼地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半睡半醒之間,顧臨凡恍惚間聽到一個聲音似虛似實,斷斷續續地低聲自語:“……受了如此重的傷,竟然能堅持到我趕來,也真是奇事……好根骨,倒是修道的好材料……鬼氣入體,密不可分,隻怕……”

再然後,他終於徹底睡了過去。

…………

這一覺再次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清晨。顧臨凡睜開眼睛,隻見那道士依舊盤膝坐在身旁,腰背筆直,沒有絲毫顫動,側過頭來臉色平淡地道:“你醒了?”聲音裏沒有一絲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