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漸漸消散,我和嬴萱回到了現實的黑夜中,我的肩頭仍舊在不停流血,狐狸留下的爪印就像是火爐中炙烤過的生鐵,烙得我整個左邊的胸腔都隱隱作痛,讓我一時間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的肩膀在痛,還是自己的心在痛。
嬴萱攙扶著我盡快離開了小木屋,臨走前,我回頭望了一眼仍舊在睡夢中的鄧七,他身上那層微弱的白光就像是長夜裏永不熄滅的北鬥星,帶著那隻無名無姓的小狐妖最後的願景,成為他今後生命旅途中重要的護身符。
我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了小木屋,如何離開了山林,如何回到了鄧家大院。鄧老爺見我受傷,急忙去鎮上請了大夫幫我消毒包紮,可我卻像是丟了魂魄,一句感謝的話都說不出來。嬴萱見我心裏難受,便早早安頓我,帶著擔心我傷勢的靈琚去了隔壁的房間,給我留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我究竟是在與人為善,還是在幫奸人作惡?我口中所謂的善惡又到底有怎樣的評判標準呢?
俗話說,正邪不兩立,可我們在這漫長的生命旅途中,究竟何為正,何為邪?就像我之前所想,我雖然嫉惡如仇,但是在這件事上我又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惡人,竟然親手將那誓死要護鄧七周全的無辜狐妖給無情斬殺……我這雙手……究竟是沾染了鮮血,還是我之前所謂的普渡的佛光?
我苦笑著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太可笑了,我究竟是誰,我做的這些事情究竟是好是壞?我一時竟陷入了糾結與苦惱之中,正把自己折磨得疲憊不堪,嬴萱敲響了我的房門。
“靈琚睡下了,你……還好吧?”嬴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端了碗湯藥遞給了我。
我根本無心去吃藥療傷,仍舊目光空洞地躺在那裏。
嬴萱放下手中的藥碗,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我也不是什麼會講大道理的人,但是啊,這件事情錯不在你,你也就別放在心上了。”
“你告訴我,我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我有氣無力,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嬴萱。
嬴萱聳聳肩:“我沒什麼文化,就隨口說了,要是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起來把藥喝了,如何?”
我沒有拒絕,算是默認了。
嬴萱撓了撓頭,打開了話匣子:“其實吧,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誰對誰錯這一說,也沒有你所謂的正邪之分。從我的角度來看,你所說的正邪,其實歸根結底是這樣的。
“我打個比方,就比如我們蒙古族和狼的關係,假如說,蒙古族代表正,狼代表邪,那麼現今我們蒙古族占統治地位,那就是邪不勝正的時代。可是如果有一天,狼的力量大增,對我們正道的統治產生的根基的動搖,那麼狼代表的邪的勢力也許就能代替正的勢力,直到當狼完全取代了蒙古族,那麼邪就變成新的正了,而舊的正就被淘汰變成了邪。所以啊,正邪根本就是相互轉化的雙方,並不是對立的。”
我猶如醍醐灌頂,被嬴萱的一席話敲開了一直閉塞的神經。
天下正道是滄桑,這個世界上沒有攻不破的城,也沒有永遠都是邪的勢力。嬴萱說的很對,自然界的規律很簡單,一切均以力量為勝,無論是正還是邪,誰的力量大,誰就能主導。
正如我麵對的這件事,若山神的力量大,輕易取了鄧七的性命替亡靈報仇,那麼在它看來就是正;如果狐妖力量夠大,保護了鄧七免於死亡,那她就是所謂的正。而我夾在中間,不論我是幫了哪一方一把,則另一方就勢力大減,自然就被規劃為邪了。
天下之大,沒有永遠的正,亦沒有永遠的邪,正邪之念體於心,而顯於力。
狐妖的邪,完全是因為形勢所逼,才不得不去拆散鄧七與歲菡,不得不到歲菡那裏借命。世間並沒有多少人天生就是壞到骨子裏去的,也許那背後,正是一些不為人知的苦衷。
而我,隻有堅定自己的信念,不能再以絕對的正邪去區分好壞,才是唯一的出路。
看破了正邪,我也釋然了,在嬴萱的攙扶下坐起,端了藥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