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許久,再度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嬴萱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身子還是有些虛弱,在靈琚的攙扶下緩慢坐起,我環顧四周,這時才看到這小小的破廟裏,已然擠滿了人。
文溪和尚蹲在我身邊,眉頭緊皺地替我把脈,靈琚也守在旁邊擔憂地看著我;嬴萱在煮粥,忙忙叨叨的看樣子是沒什麼事情了;雁南歸還在偏房躺著養傷,聽不到他有什麼動靜;段希夷蹲在那裏一言不發地添柴火,看我醒來便鬆了口氣;而之前在嬴萱夢境中見到的花獸少女和那隻名為小漠的月獸,都在角落裏安靜地坐著。
“怎麼……人都到齊了?”我吃力地撐著地,苦笑看著大家。
文溪和尚沒好氣地甩開我的手:“薑楚弦,你不要命了!?你知道你差點醒不過來了麼!”
我有些驚訝:“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吧……”
靈琚急得一把抓住我的手,眼裏噙著淚埋怨道:“師父你快嚇死靈琚了,你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靈琚還以為、還以為……”
什麼!?三天三夜??
我怔住:“這麼回事?”
“怎麼回事?老娘被這花姑娘給喚醒,就看見你死人一樣躺在那裏,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呢!”嬴萱用削過皮的樹枝攪拌著滾燙的米粥,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抬頭看向段希夷,可她卻沒有蠻橫地與我對視,反而有些反常怯懦地躲開,好像隱瞞了什麼似的。
文溪和尚深深歎了口氣:“你體內的毒蟲雖然已經消失,可是你血脈阻塞,看起來像是中了什麼毒,可我卻怎也找不出原因,而且這種毒經你進入夢境之後就愈發加重,所以薑楚弦,在我還沒有完全治好你之前,你不許再貿然進入夢境了!”
“不行!”我立馬拒絕,“鬼豹族就在這個村子裏,我如果不主動出手,那萬一鬼豹族動起手來連累了這些村民可怎麼行!”
我說完這話,大家瞬間全部沉默了,他們的臉色變得莫名悲傷起來,就連靈琚也默默低頭擦淚。我錯愕地打量著他們,空氣中的分子似乎都凝固在一起,就連我微弱的呼吸都顯得突兀。
“你們對我隱瞞了什麼?”我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事情的最壞結果,但還是不敢相信地問道。
文溪和尚站起身,細碎的黑發輕微擺動,土黃色的袈裟有些撫不平坦的褶皺。他深呼吸一口,和嬴萱交換了眼神,便回頭低聲對我說道:“這個村子……已經被鬼豹族屠殺殆盡了。”
宛如當頭一棒,我整個人像是瞬間被人拉入了泥潭之中,四肢僵硬,頭腦麻木,雙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我一把掀開蓋在我身上的草席,披了灰布長袍就衝出了破廟。
“薑楚弦你給我回來!”嬴萱一把丟下手中的陶碗就追了上來。
“薑楚弦!”段希夷也跟了出來。
我沒有理會她們,徑直跑向了那熟悉的小村子,剛一踏入村落,就被撲麵而來的血腥味擊打著敏感的神經,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個殘忍的夢境,屍橫遍野,斷壁殘垣,被燒得隻剩下框架的房子在本應溫柔的春風撩動下搖搖欲墜,濺滿鮮血的牆壁記錄著這段殘酷的屠戮。
我不敢相信地跪下,腦海裏響起了那名年輕壯漢對我說過的話:
“村子裏的占卜師說,村子要迎來不祥之人,會有血光之災。”
如今看來,這不祥之人並不是鬼臼,也不是血竭,而是我們……是我們的到來,給這個祥和無辜的小村子帶來的毀滅性的傷害,若不是為了尋找躲在這裏的我們,這些本該過著平淡生活的人們又怎會麵對如此殘忍的殺戮……我閉上眼,似乎能從這凝固的血跡中感受到那揮之不去的恐懼。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一群驚惶失措的無辜百姓更可憐的了。麵對鬼豹族殘忍的突襲,他們搶著去拿順手的武器,或許是鋤頭,也可能是獵刀。他們叫喊著,奔跑著,這些被襲擊的村民們茫然無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這是一場悲慘的徒勞抵抗,在強大的鬼豹軍團麵前,連婦女和小孩也不能幸免於難。呼嘯著的砍刀著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引燃的烈火無情吞噬著曾經的家園。到處都是屍首和鮮血,慌亂逃竄的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導致地下到處都是呻吟聲。一個女的靠著一垛牆坐著,給她的嬰孩哺乳,她的丈夫一條腿斷了,也背靠著牆,一麵流血,一麵鎮靜地持起手中的鋤頭,用最後的力量保護身後的妻兒……
這種殘酷的畫麵隻是想一想,就讓人無法接受。我伏地痛哭,拚命用自己脆弱的拳頭擊打早已染紅的土地……這些人不該白白丟掉性命,在他們最需要保護的時候,我卻昏睡在安全的破廟之中,我簡直無用,簡直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