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拚死劫道(1 / 3)

阿儂望著卯翁柳三人早已消失的方向,靜立無聲。淩雲霄知她心情難過,不敢打擾,自行出了茶鋪,走到道邊,雨後氣息,甚是清新,淩雲霄閉上雙目,盡情深吸了一口氣,頓覺滿心鬱悶之情,一掃而光。再睜眼眺望遠處群山,卻見高山深溝,處處白霧繚繞,一眼瞧去,如踩雲端,雲中有山,山外有雲,白綠相映,好一幅仙境般的美色。

淩雲霄兀自陶醉之中,阿儂已走到他身後,輕聲道:“淩阿哥,我們也上路吧。”

淩雲霄回頭一瞧,阿儂已是低頭向前行去,淩雲霄暗自思道:“原本一刁鑽活潑的姑娘,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想不到短短數日之內,家中所有的重擔都壓在她身上,難怪她心情如此不好,我得尋個法子讓她重新快樂起來才是。”想了一想,嘴角帶笑,吹著口哨跟了上去。

阿儂悶頭不語,自顧前行,是越走越快,初時淩雲霄堪堪還能跟得上,行到後時,已是吃力之極,淩雲霄無奈,隻得喊道:“阿儂姑娘,行慢點,你那輕身之法行得太快,我可跟你不上。”阿儂卻似未曾聽到他的話語,一味急奔,轉眼就去得遠了,淩雲霄叫苦不迭,隻得咬緊牙關拚力追趕。

不料轉過幾個坳口後,阿儂已是蹤影全無,淩雲霄停了步子,凝神朝遠路上眺望,隻見山道雖是多有曲折,但蜿蜒向下,卻是一覽無餘,約五裏之內的路程是盡收眼底,哪有阿儂的半點身影?淩雲霄心底暗暗叫苦,思道:“她身法再快,也絕無可能瞬間就飛奔出五裏之外吧?難不成,她竟是出了山道,自行上山追她爺爺去了?”想到此處,心頭咯噔一下,忙遊目四望,盡往四周山上尋去。

瞧了一陣,阿儂就似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絲毫蹤跡也無,淩雲霄是叫起連天苦來,愁眉苦臉隻得往前趕去,隻盼阿儂是行得累了,正藏在某處歇息等候而使他搜尋不著,他隻要走到那處,阿儂自然就會跳將出來,嚇他一跳。其實他自己想想,都不相信這個牽強之極的理由,隻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才走出約一裏地,突聽頭頂有人叫他道:“淩阿哥!”正是阿儂的聲音,淩雲霄喜出望外,急忙循聲朝上看去,隻見道旁坡上一處林子中,阿儂正坐在一株高出其他樹木甚多的參天大樹之上向他招了招手。

淩雲霄心裏喜道:“還當真是藏起來了,嚇我不輕,還以為是追她爺爺去了。”麵色裝著一沉,立在道邊不動,佯怒道:“不聲不吭就躲了起來,害我還為你擔驚受怕,你自個藏在樹上倒逍遙得緊。”

阿儂蕩著雙腳笑道:“好了,淩阿哥,小妹向你賠個不是了,下次一定先和你打個招呼再上樹。”

淩雲霄瞧她麵色歡愉,似乎先前的不快早已不複存在,心中奇怪,不由問道:“你怎麼爬到那上邊去了?瞧到什麼好東西如此高興?”

阿儂一吐舌頭,神情甚是得意道:“保密,就不告訴你。”說著就從樹上躍了下來。她所處之位,至少離地十丈有餘,淩雲霄見她從如此高的地處跳下,不禁“啊”的一聲驚呼出口,但一瞧,又自張口啞然,隻見阿儂的身子竟如輕絮,輕飄飄的往下慢落,待準備落地之時,右腳一點鄰近樹木枝葉,已是朝淩雲霄掠來。

淩雲霄張著口瞧得目瞪口呆,直到她站在自己身前,才驚訝得吐出一口氣,道:“好俊的身法。”

阿儂拍了拍手,一臉喜色,道:“走!”一字簡潔,再不多說,背著雙手施施然的向前行去。淩雲霄瞧她這次行得甚慢,時不時還一蹦一跳的,看得出她心情大好,定是瞧見什麼美事了。

淩雲霄快步跟了上去,腆著臉笑問道:“好姑娘,好妹子,和哥哥說說,見著什麼好事了?”

阿儂撇了他一眼,笑顏如花,道:“你真的想聽?”淩雲霄忙不迭的點頭,阿儂頭一轉,加快步伐,嘴裏吐出仍是那兩字道:“保密!”淩雲霄一愣,阿儂已跑到前邊,路上留下她一串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淩雲霄笑罵道:“你這妮子,竟敢戲耍與我,待我追上你,有你好看。”說著加快步伐追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相互追逐奔跑,這次阿儂倒不再急奔,而是有意逗耍淩雲霄,總是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身位,無論淩雲霄如何努力,想要追上她,又是不能。兩人也不知奔出多少裏地,淩雲霄已是大汗淋漓,喘著粗氣停下步子來,對著阿儂擺擺手道:“不追了,不追了,你請靈上身,我一凡夫俗子,如何追得上你,不行了,累死我了,休息一會方成。”說著也不管地上潮濕,便一屁股坐下地來。

阿儂笑著轉回身來,用指刮臉羞他道:“一大男人家家,跑不過一女孩子,羞不羞?”

淩雲霄盤腿坐在地上,斜眯著眼望著阿儂道:“技不如人,自然就要服輸,這才是男子漢的作為,有麼好羞的?我也不和你鬧了,說來聽聽,你到底碰上什麼好事了?若是不說,可真憋死我了。”

阿儂也挨著他身旁坐了下來,一臉神秘道:“你猜?”

淩雲霄笑道:“我可猜不出來,若是能猜到,何用問你那麼辛苦?”

阿儂瞧著他停了會,方道:“我瞧見我阿爺打了那翁老五一頓,哼!總算幫我出口惡氣。”

淩雲霄聞言大驚,忙忙站起身來,四顧遊望,嘴裏道:“在哪,在哪?”

阿儂笑道:“瞧你急的,哪在此處,都上山走遠了。”

淩雲霄疑道:“遠?哪你怎麼能瞧見?”

阿儂答道:“我在那樹上,瞧得可遠了,自然瞧得見,雖看得不太分明,但也瞧得真切,他們三人正往山上走,阿爺就突然動起手來,著實將那翁老五狠揍了一頓。”

淩雲霄“哦”了一聲,恍然道:“原來你剛才悶頭急趕,就是想瞧清楚他們往何處走?”

阿儂得意道:“當然,他們此去,自然是要去那翁家寨,我怕追得太緊,他們會發覺,就待他們走遠了才追上去瞧瞧,他們果然是棄了馬道,行上山去了,瞧他們走的方位,應該是往西走,以後尋起來也就有了個大概的方位了。”

淩雲霄皺著眉道:“就算知道他們往西行,可西邊那麼大的地方,日後我們又如何尋得到?”

阿儂伸出右手食指,指頭一點淩雲霄額頭,嗔道:“瞧你這人,平日裏瞧著也怪聰明的,怎麼此時就那麼笨?待我們追到阿婆,和她一說,她自然就明白翁家寨的確確位置,此地雖大,但苗寨極少,都是漢人的所在,隻要有了方位,我們自有尋人之法。”

淩雲霄仍是搖搖頭道:“難道他們就不會先行西邊,然後又折到別的方向去了?你們苗人生存環境之惡劣,行事自然是小心翼翼,總不會一條道走到底的吧?要是翁家寨那麼容易就讓人找到,怎麼那麼多年來它都平安無事?”

阿儂一聽,想了一想,頓時麵色黯然,半響不做聲,淩雲霄這話,倒是點醒了她,她方才見自家阿爺打了那翁老五一頓,心情大悅,竟沒想到此層道理。

淩雲霄見她如此,便覺自己話說太快,不由暗暗後悔起來,阿儂好不容易才有一絲好心情,竟讓自己一時心直口快就給打散了。心思轉了幾轉,岔開話題笑問道:“你當時在樹上看得分明,那你家爺爺出手之時,那瘸子可曾出手相助那賊老頭?能詳細點說說嗎?我也是想聽得很呢!”

阿儂情緒雖給淩雲霄剛才那席話說得有些低落,但此時一聽淩雲霄又提到這檔子事,心情立馬大好,展顏一笑,不住口道:“我初時也瞧不太明白,爬到樹上,才尋到他們身影,便見我阿爺轉回身來,一腳就踢翻了那翁老五,那瘸子卻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瞧其樣子好似不關他事一般。那翁老五被踢翻在地,骨碌碌翻了幾轉,就爬起來想還手,結果又被我阿爺追上前來,又是一腳翻倒在地,然後就是一陣亂踢,我在得遠,沒聽到聲音,隻是見那翁老五被踢得在地上亂滾,肯定是挨得不輕。後來那瘸子才過來相勸,我阿爺才罷了手,那瘸子扶起翁老五,坐地休息了會後就又隨阿爺上山去了。”

淩雲霄一拍大腿,哈哈笑道:“過癮,那賊老頭活該被揍一頓。”言畢正色道:“阿儂,日後再有機會碰上此人,我也打他一頓給你出氣。”

阿儂大喜,道:“淩阿哥,你此話當真?”

淩雲霄道:“欺我妹子者如欺我本人,打得輕了還不算了,打得重了才叫出氣,況且我是漢人,打他也不算傷了你們兩家和氣,他們那什麼寨主想要怪罪,也隻有算在我頭上,尋你們晦氣不得。”

阿儂輕聲一笑,盯著淩雲霄柔聲道:“淩阿哥,你待我真好。”說到這麵色一紅,轉頭他顧,不待淩雲霄有所反應,已是忙忙站起身來,道:“淩阿哥,咱們快些上路吧,這天色要暗了,得找個宿頭才成。”

淩雲霄聽她頭先話語,瞧著阿儂,見她麵色嬌紅,羞態十足,心頭一動,麵上卻裝著若無其事,又聽她語氣急切,便站起身來,道:“我們往前趕路,應該能尋到過夜之處。”說著和阿儂急步往前行去。

這荒山野嶺之處,平時就人跡罕絕,兩人奔了許久,的確難尋什麼過夜露宿之地,阿儂瞧著天色昏暗,有些心急道:“找不到擋風遮雨的地處,夜裏若是再下一場大雨或是冰雹,豈不糟糕?”

淩雲霄安慰她道:“不急,現在天時尚早,往前應該還能尋到茶肆什麼的地處。”阿儂“嗯!”的應了聲,兩人繼續往前飛奔。正奔得緊時,隱隱聽到後邊傳來急驟的馬蹄音,聲音仍小,應離得尚遠,但可聽出如同轟轟悶雷一般,朝兩人所在移來。

淩雲霄眉頭一皺,呼了阿儂一齊停了腳步,自己趴到地上,傾耳仔細一聽,抬起頭來有些驚疑道:“是馬隊,起碼有數十騎到百騎左右,離我們尚有幾裏地,這個時候還有馬隊前來,而且聲勢如此之大,不知是不是馬幫中人?”

阿儂道:“管他們是不是馬幫中人,我們自行我們的路,怕他們作甚?”

淩雲霄環顧四周,此時天色漸黑,他視力已有些模糊,但還瞧得個大概,隻見兩旁皆是樹林子,一把拉住阿儂,就鑽入道旁林中,伏在亂草堆中。

阿儂不解,嘟著嘴問道:“你這是幹嗎?難道你還真怕了他們?”

淩雲霄道:“我們現在都身著苗服,若對方是馬幫弟子,讓他們見著,可就有些麻煩,雖說真打起來,我們也是不怕,但現在諸事不明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性子也就過去了,還是先瞧瞧情況再說吧。”

阿儂不應,但瞧她神情,似乎頗有些不以為然,淩雲霄怕她一會忍不住會出去搗亂一番,正色道:“阿儂,你現在也不是小孩子,你家長輩都不在你身邊,很多事情可不能在由著你性子亂來,小不忍則亂大謀,知道不?”

阿儂不耐道:“知道了,我不動不出聲就是了,你怎麼婆婆媽媽像個老太婆似的。”

淩雲霄笑笑,道:“還不是怕你性子衝動麼?”

阿儂白了他一眼,微怒道:“瞧你也不長我幾歲,說話老氣橫秋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事情還知道輕重的。”

淩雲霄“噓!”的一聲,低聲道:“他們來了。”兩人當下禁口不言,將身子又伏低了些,透過草叢縫隙朝外觀望。

隨著轟鳴般的馬蹄之音,一群騎士縱馬奔入兩人的視線之內,馬上騎士皆是清一色的黑色勁裝打扮,背挎長槍,嘴裏吆喝連連,打馬狂奔。馬隊中尚跟著三輛大車,當先那輛是部雙馬大車,車房簾布緊閉,趕車的是個黑粗精壯大漢,駕車技術嫻熟,駕著雙馬急奔,神態卻甚是悠閑,也不知車上拉著何人?後邊兩輛也是雙馬拉車,但卻無車房,隻是平板木車,上邊捆綁著數隻鐵皮大箱,趕車的俱是兩人,神情可沒前邊那大漢那麼悠閑,皆是緊張之極。

淩雲霄待他們奔過,長身而起,對阿儂道:“跟上瞧瞧,反正我們也要趕路,趁便瞧瞧他們是何來路的人物,大隊人馬,個個有槍,這陣勢不小啊。”此話正合阿儂心意,忙不迭的點頭應了,兩人順著馬道追了下去。

若單是阿儂,追上自然不難,但淩雲霄就不行,所幸馬道獨此一條,別無分岔,順著馬道直追,也是不會跟丟的。兩人一路急奔,天色漸暗,追到最後,已是漆黑一片,一輪殘月懸掛天際,散出幽幽銀光。

淩雲霄在夜裏目不能視,但腳踩馬道,憑著感覺,倒也無礙,隻是速度就有些放緩下來,阿儂也隻得放緩腳步陪他,奔了一陣,有些不耐道:“淩阿哥,你那眼睛是什麼回事?怎麼一入了夜就瞧不見東西了?”

淩雲霄苦笑道:“打小就落下的毛病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之一入夜,若是月圓之夜,那還好些,過了月中,月頭月尾俱是瞧什麼都是黑茫茫一片。”

阿儂想了想,道:“都醫治不好麼?”

淩雲霄歎了一聲,道:“為了我的眼睛,這些年來,師父他老人家沒少費心,到處遍訪名醫,可終究不得其法,療效甚微。”

阿儂“哦”了一聲,笑道:“淩阿哥,你也別沮喪,總會治好的,聽長輩們說,你這病叫雞宿眼,就是一到暗處就瞧不見東西,我們苗寨有一偏方,專治雞宿眼的,不過失傳已久了,待見了阿婆,和她打聽打聽,興許她老人家還知道一些。”

淩雲霄大喜道:“如此甚好,這病困擾了我好多年了,若能治好,你和你阿婆就是我淩雲霄的在世父母,不,是大大的恩人,是祖宗,我要搞長生牌位天天供奉你們。”他狂喜之下,竟是口無遮攔,亂說一通。

阿儂“呸!”了一聲,嗔怪道:“誰要做你的父母啊?還祖宗呢?還拿靈位供奉我?咒我死啊!”

淩雲霄才知失言,麵上一紅,嘿嘿幹笑幾聲,嘴裏低聲嘟嚷道:“是長生牌位,不是靈位。”

阿儂腳步稍稍加快,已奔到前邊去了,黑暗中,聽她笑罵道:“反正都是牌位,一個香爐幾支香,天天供著,你想熏死我啊,還是你留著自個熏自個吧!”咯咯笑中,早跑遠了。

淩雲霄心裏暗罵道:“這小妮子,又自個跑遠了,如今沒她指路,到處黑漆漆的,還真不大好走。”苦著臉深一腳淺一腳向前奔去。轉過幾道彎後,鼻中聞到阿儂身上的香氣,知道阿儂就在附近,前邊約一裏處火光通明,竟燃有堆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