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卯翁柳兀自沉吟不決,心中感到極其為難之時,又聽阿草言道:“現在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打算該怎麼辦?”
翁尼野道:“還能怎麼辦?要麼你把我倆殺了,按你今時今日的本事,殺掉我們這兩把老骨頭,應該不算太難吧?如若不然,我們就將此事抖落出去,瞧你以後還如何在苗家立足?”
阿草笑道:“殺?你們兩位也太瞧不起阿草了,阿草縱有千般不是,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家公和阿爺下手的。”
翁尼野冷笑道:“這可難說得很啊!”阿草眼中閃過一絲怒氣,但又隨之而消。
卯翁柳有些驚疑道:“阿草,你是如何煉製得出金蠶蟲蠱的?”
阿草行到樹窗前,望著窗外,半響才道:“你們都道金蠶難練,其實極其好煉,隻是你們煉製不得其法罷了。”
翁尼野突然開口道:“卯老鬼,你不敢對你的孫女下手,我可沒這個顧忌,讓我廢了她,好出這十幾年來的鳥氣。”長身而起,已是奔到阿草身後,雙手十指如鉤,黝黑通亮,散發出陣陣腥臭之氣,一前一後朝阿草後頸抓下。
翁尼野隱忍數十年,可以說是對阿草仇恨極深,心中是惱怒至極,此番出手,已是全力施為,下手毫不留情。阿草聞得身後腥風大作,她萬料不到翁尼野說動手就動手,情急之下朝旁一錯步,用盡全身力氣方勉力堪堪避過,麵色一變,吒道:“翁尼野,你不怕蟲蠱噬身之苦?”翁尼野卻不答話,又是雙爪襲來,這次手上黑氣更盛,腥氣更濃。
阿草雖然對蟲蠱甚為拿手,而且來翁寨已久,對毒學也是頗有心得,但手底功夫,可就馬馬虎虎平庸得很了,如何是翁尼野這個毒學大師的對手,眼瞧著這一抓,是又快又急又刁,早將自己全身都罩落在雙爪範圍之內,卻是如何也躲不開去了,隻得輕歎一聲閉目待死。
一條人影從旁斜插而來,迅疾之極,人到手到,早把就要觸及阿草身上的兩爪又拉了回來,正是卯翁柳,他雖然也對阿草所為甚是不齒,但不管何說,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而且心中對她又是虧欠極多,如何能眼睜睜瞧她死在自己麵前而無動於衷?
翁尼野被他所阻,自己今日無論如何也是殺不了這女人了,隻得長歎一聲,道:“卯老鬼,你終究還是不忍心下這個手啊,來日定當後患無窮。”說著一臉沮喪,返身坐回到椅子上,不再多言一句。
卯翁柳不語,心中也是沒了主意。阿草睜目冷笑道:“阿爺,他說的一點不錯,若是今日你們放過了我,隻怕日後就是我清算舊賬之時,翁尼野,別以為我阿爺替你解了蠱,就可以忘乎所以,遲早你還得再中我一次蠱。”她知道翁尼野敢與自己翻臉,定是身上之蠱早就不複存在了。
卯翁柳大喝一聲道:“閉嘴!”麵色淒苦,顫聲勸道:“阿草!回頭吧,趁著現在還沒釀成大錯之前,趕快回頭還有得救!”
阿草雖說如今極為得勢,但心裏深處,還是甚為忌憚她這位阿爺,此時瞧他怒容滿麵,雖有些不以為然,但也不再開口爭辯。
三人俱陷入沉默之中,外邊突響起一陣尖銳之極的胡哨聲,一聲更比一聲急迫,此為苗寨中人通用的報警之音,三人聞聲皆是大吃一驚,齊齊搶步趕到窗前,探頭往外望去。
隻聽哨聲越來越急,似乎外邊出了什麼緊急的大事。三人麵麵相覷,阿草抬步就走,翁尼野道:“看樣子有人闖寨,而且來勢極為強橫,那些防守的暗哨都敵他不過,不行,我得瞧瞧去。”跟著阿草急匆匆步下樓去了。
卯翁柳略一思量,知道自己此時還是個外人身份,不能在寨子中隨處走動,免得引人誤會,雖是心中好奇,也隻得強自忍住,留在原處往下張望。
阿草奔到二樓,二樓早空無一人,想必是聽到呼哨示警,人都散空了。阿草也不停步,直往一樓奔去,才奔到樓梯口,迎麵奔上一人,幾乎和她撞了個滿懷,二人同時驚呼一聲,錯身讓開。
阿草定眼一瞧,卻是那翁瘸子,翁瘸子冷不防見她在此現身,也是頗感意外,神情稍稍有些驚奇,又見翁尼野跟在她身後奔行過來,忙忙迎了上去。
翁尼野瞧見是他,急忙問道:“老二,外邊發生何事了?呼哨吹得如此之急?”
翁瘸子拱手行禮道:“我正為此事而來,前寨闖入三人,兩男一女,那女身著苗服,似乎是我族中人,那兩男的身手甚是了得,厲害之極,前寨沒一個人能攔得住他們,轉眼就殺進中寨裏來了。”
翁尼野驚道:“是漢人?可看清楚他們是什麼路數的人物?”
翁瘸子嗯的一聲,道:“兩男的一老一中,那女的瞧不清麵容,被那中年漢子扛在肩上,似乎是受了脅迫?”
他話音方落,外邊響起一陣嘯聲,嘯聲清朗充沛,就似響在耳邊一般,從外往裏延伸,滾滾而來。翁尼野麵色驚疑道:“這人好高的內力,快,咱們出去瞧瞧!”
嘯聲一停,隻聽一人叫道:“各位朋友,咱們隻是借路而已,並非存心闖寨擾了大家的安寧,隻要你們放我們過去,日後定當厚禮送上,以謝借路之恩。”
有人高聲接道:“說得輕巧,你們一路而來,打傷我們那麼多人,就想這麼容易離開?再說,你肩上那女娃子,瞧著是我們苗人,你們還不趕快把她放下?”
那人應道:“你們阻我們去路,傷人隻是情非得已之下的所為,若是放我們過去,日後大家好相見,若不然,隻怕你等死傷更多。”
翁尼野冷哼一聲,道:“這人好大的口氣,老二,我們去會會他,不然他還真以為我們翁家寨都是一群娘們。”言罷故意斜眼瞟了阿草一眼,言下之意還不是說就是你這娘們帶壞了全寨,搞得現在在幾個漢人麵前毫無還手之力,把翁家人麵子都丟盡了。
阿草也不反駁,裝著若無其事一般跟著兩人下了樓匆匆行出樹屋之外,才出屋外,就見遠處大群人舞刀弄棒殺聲震天的追著兩個漢人往這邊奔來。
那兩漢人當前一人是個肩扛苗女的中年漢子,雖是肩上扛著一人,卻瞧他樣子輕鬆得很,大步如飛奔著間是神色安逸,未曾露出一絲疲態。跟後那人卻是個枯瘦老兒,他是在走而非奔,可他每跨一步,都是六尺之距,是以雖瞧起來是走,但實際並未比奔慢多少,亦步亦趨跟在那中年漢子身後。
翁瘸子待他們奔得近了,大吼一聲,聲震長空,躍了出去,攔住了他們去路,嘴裏道:“大膽狂徒,還想往哪逃?”
中年漢子腳步不停,照前奔來,邊跑邊道:“老爺子,看樣子前邊來了硬茬了。”
那老者應了聲,道:“你隻管往前奔,剩下的事情交由老夫處理。”話聲一落,他腳步加快,變後為前,超過了那中年漢子,迎著翁瘸子就奔了過來。
翁瘸子隻覺眼前一花,那老兒便已來到跟前,右手一掌就朝他胸前推來,翁瘸子喝道:“來得好!”持拐平橫胸前,擋住那掌,那老者改掌為握,已是抓住那拐杖木身。
一股大力傳來,翁瘸子才覺有異,便已雙腳懸空,竟被那老者連人帶拐遠遠的摔了出去,唰啦一聲中摔入草叢泥地之中,這一跤直把他摔得天旋地轉,眼前金星亂冒,痛暈了過去。
翁尼野大驚失色,翁瘸子的身手功力他是知道的,在翁家裏邊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人物,想不到在這老兒身前,竟是一合之數也不到就被拋摔了出去,這老者的一身修為,簡直是震世駭俗。
隻是眼下情勢,也由不得他多做思量,翁瘸子才剛被拋了出去,他也是後腳跟就到,撲到老者跟前,雙手十指如鉤,就朝老者麵上襲去。
老者見他雙手黝黑透亮,腥風撲鼻,知道必是毒功無疑,也不敢小覷,步子一錯,繞開了他,轉到他身後,右手一伸,一掌就朝他後背擊下。
就在這當口,那中年漢子扛著那苗女也是奔到近前,腳步甚急,轉眼就從幾人身旁掠過。阿草待他奔過,冷吒一聲,衝著他身後就是雙袖飛揚,袖中湧出一團黑霧,追他襲去。
黑霧無聲無息,那漢子根本察覺不到,隻顧往前急奔,頃刻間黑霧便要罩到漢子頭上。那老者倒是瞧得明白,收了擊向翁尼野後背的那掌,腳步一動,已是追那團黑霧而去,他身法奇快,後發先至,竟是趕到漢子身旁,迎空揮出一掌,黑霧頓時散得是幹幹淨淨。
阿草卻冷笑兩聲,道:“這位老人家,瞧你手上多了什麼物事?”
老者將信將疑,舉手一瞧,卻見手掌邊上沾著了一些銀粉,亮晶晶的,不痛不癢,也不知是何事物?阿草未待他想個明白,已是說道:“方才我所放的,是一群細如蚊蠅的蛾子,俗名稱為雪中藏,到了夜裏如同螢火蟲一般,閃閃發亮,極為漂亮。”停了一停,她戲謔著道:“可若人們以為因其外表漂亮,而想去捕捉它們來玩耍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此蛾子甚毒,其毒就毒在它們身上的銀粉上,而你手上這些銀粉,就是方才它們身上抖落下來的,若你識相,不運功抵禦,毒就發得慢點,求得解藥,倒也無事,可若是妄動一絲一毫力氣,必將毒發上身,死狀甚慘。”
老者嘿嘿陰笑,也不知有何動作,竟是瞬間便已來到阿草身旁,一把抓住阿草肩頭,此抓甚力,阿草眉頭緊皺,禁不住哎喲一聲痛呼出口。不料老者又突然間忙忙鬆手,退了開去,不停的甩著那手。
阿草忍住痛意,冷笑道:“知道抓錯了吧?實話告訴你,我周身是毒,而且剛剛很不巧,你抓中的地方,正是含有催發雪中藏銀粉之毒加速發作的藥引子,如今銀粉之毒加速發作,可怪我不得。”眼帶譏諷之意,笑意甚歡,又是緩緩道:“其實你老老實實呆著,我們也無深仇大恨,幫你解毒不是難事,隻是你一味逞強持勇,那可就對不住了,你這個老先生,可得多吃點苦頭了,如今是不是感到手心又癢又麻,這就對了,再過一會,你就感到不止是麻,而且很痛,痛得徹骨。”
老者不言不語,隻覺手掌是又酥又麻,癢不可耐,似有萬蟻噬骨一般,其中隱隱有著絲絲痛意,與阿草所言絲毫不差,心中早是信了阿草的話語,當下運力與右臂之上,想憑借自身功力將毒逼出。
原來這一老一中兩人就是劫持了阿儂的劉老爺子和洪通海,劉老爺子體內受了傷,害怕陽有儀等人追來,不敢行那大路,也不敢歇息,專往林密人少之地鑽,不料誤打誤撞,行了幾天幾夜竟是闖入了翁家寨的地段裏。
就在劉老爺子想要運功逼毒之時,翁尼野又是揉身撲上,這次翁尼野不但雙手黑如濃墨,就連雙眼都泛成了墨綠色,一身的腥臭之味。他眼見這漢人功力奇絕,若不盡全力除去,隻怕翁家寨危矣,是以將一身毒功是提至極限。其實他哪裏知道,劉老太爺此時隻是一心想要脫出寨去,走得越遠越好,哪裏還有閑心在此地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