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場 秋風落葉
小芹猜得沒錯,張亞龍說的關於成熟、不成熟的話確實是嚴含梅教他的,那是美國作家塞林格的一段名言。
結婚後,嚴含梅常常推薦一些中外名著和暢銷書籍給張亞龍閱讀,一來是想幫助他增加文化涵養和仕途上的發展後勁,二來也可以化解和轉變丈夫身上粗俗的一麵,讓兩人多一些共同語言和情趣。但張亞龍總說自己忙忙忙,看那些七古八雜的文件和材料都搞不贏,哪還顧得上看這些風花雪月的閑書?再說了,看這種書脹腦殼得很,簡直就是折磨人。
嚴含梅見狀,隻好因人施教,抽空讀些精品文章和名言警句給丈夫聽。
張亞龍喜歡嚴含梅吟誦時的那種不勝嬌柔的神態和婉轉動聽的聲調,自然樂於接受這種溫馨愉快的讀書方式。天長日久,還真的有了成效。
在開會講話和發言中,張亞龍不時會秀幾句名言,平添了些許亮色,也使得台上台下的人刮目相看。有次縣委常委會上,談及建設“四好”領導班子的議題時,康濯稱讚道:“我發現亞龍同誌現在很愛讀書,講起話來經常引經據典,表現出了領導幹部應當具備的思想素質和文化品位,也證明了古人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很有道理哪!我們建設學習型領導班子,領導幹部就是要人人做表率!”
張亞龍連忙自謙:“我都是跟康書記、董縣長學的,你們才是真正的學習型領導哇!”在座的其他常委及幾位列席的縣級領導也都競相附和,一向嚴肅凝重的會場裏漾起了輕快的笑聲。
回到家,張亞龍滿心歡喜地向嚴含梅報告了受表揚的事,打著哈哈道:“我這大老粗也成了學習型領導,這軍功章有一大半歸你呀!”
“別,別。”嚴含梅覺得好笑,“你們這學習型領導也太容易當囉!不像我們當老師的,不學習還真教不了學生。”
張亞龍認真道:“我們當領導的不學習也不行嘛!隻不過我們學的不僅僅是書本上的東西,功夫大都在書本之外。學起來更難,要動的腦筋更多哇!”
“嗯,這話我信。”嚴含梅望著丈夫兩鬢和頭頂綻露出來的白發茬兒,不再嬉笑了,提醒說:“亞龍,你該去染染頭發啦!”
張亞龍的滿頭烏發是靠每個月焗染一次維持的。如果兩三個月不做打理的話,勢必變成一個白頭翁。張亞龍道:“唉,每回都要整一兩個鍾頭才染得完,硬是麻煩!以後退休我就不管它了,成了‘張白發’也無所謂。不比現在,你要是一腦殼白頭發的話,確實有損領導幹部的光輝形象。嗬嗬!”
朝夕相處,嚴含梅發現丈夫確實很忙、很累。這種忙和累既有時間空間範疇的,更有腦力心力意義上的,包含了諸多的籌謀角逐和明爭暗鬥。張亞龍整天忙在其中,累在其中。當然,也樂在其中。
嚴含梅沒有想到,張亞龍會這麼依從和配合自己的“斬蛇行動”。她很快原諒了丈夫的過錯,而把憤怒和仇恨集中到了吳小芹身上。
嚴含梅像一位運籌帷幄的女將軍,牢牢把握著整個戰局的走勢。吳小芹成為眾矢之的、停職接受調查、以及解除兩指之後的動態,她都洞若觀火。
小芹跟張亞龍通電話的事,嚴含梅也是當晚就從丈夫那兒知道了。
當然,張亞龍還是有所保留的。關於小芹想跟他移居香港的那些話,他就絕口沒提。怕的是說出來後,嚴含梅又增添了新的心病。
“黃總答應把他們弄回廣東嗎?”嚴含梅不放心地問。
“答應了。”張亞龍道,“商人麼,把利益看得比啥都重。為了不讓藥廠發展受到負麵影響,黃總已經同意我的建議,把黃青山調回公司總部。照現在的情況看,吳小芹的副縣長帽子跟公職肯定要一抹光,不進監獄就算不錯了,就看黃青山能不能把她說通一起走。我想,她落到這步田地,在清源也不可能呆下去了。唉!”
“歎啥氣?心痛哇?”嚴含梅很敏感,瞪起了眼睛,“你要不跟她做切割,隻能自毀前程,也毀了我們這個家。你信不信?”
“信,信,不信我還這麼聽你的?”張亞龍道,“你老說切割,切割,我倒想起一個段子:一個人右腳的大腳趾突然變青了,先是去了一家小醫院。醫生診斷說是骨癌,於是把大腳趾切掉了。後來二腳趾也變青,又切掉了。再後來,整個腳掌都變青了。沒辦法,隻好把他轉到了省上的大醫院,請來多名專家進行會診。得出的結論你想都想不到:是這個人的襪子褪色啦!”
嚴含梅咯咯笑了:“我也想起個笑話——有一艘客輪快要沉沒了。慌忙中,船長搶了件救生衣穿到自己身上。旁邊的人提醒他:‘船上有好多女人呢!’船長怒斥道:‘都啥時候了,你還想那種事!’”
兩人很久沒有這樣一起大笑了。上床後,嚴含梅又道:“啥時候才能把兩個瘟神送走哇?一想起我心頭就堵得慌!”
“不說他們了。”張亞龍先自脫起了衣服,“嘿嘿,我現在就想那種事哩!這一陣,你把我晾在一邊,我都憋壞嘍!”
“活該!”嚴含梅柔聲罵了他一句,暖烘烘的身子同時緊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