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斕
林 嘯
第一部分 虎年之困
第一場 親子鑒定
黃關越急不可耐地翻開《DNA親子鑒定報告》,隨即就像墜入了深不見底的冰穀。檢驗結論清楚顯示:“被檢驗人1生父或然率0% ,100%排除為被檢驗人2的生物學父親。”這意味著,5歲的寶貝兒子黃磊根本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一時間,黃關越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滿腔的憤怒與痛楚交彙在了一起。他把報告書的4頁紙翻來覆去地看著,似乎要從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中找出破綻,證明這份親子鑒定報告不可信。然而,福柯來司法鑒定所畢竟是慶川省最權威的司法鑒定機構,其鑒定報告包括正文部分及個人照片、指紋等附件都翔實完備,無從置疑。
在報告書委托方一欄,填寫著他的曾用名“黃軍”。 12天前帶著兒子來做親子鑒定時,他故意報的舊名,出示的也是舊身份證。從記事時起,這個名字因為跟“皇軍”讀音完全相同經常遭人嘲笑,他本來早已麻木和習慣了。隨著職務升遷特別是當了縣政府辦主任後,他的名字越來越頻繁地在各種場合及廣播電視裏被念到和提及,讓他聽著很是別扭。他強烈地感受到:作為公眾人物,有一個大氣響亮、兼有形象加分效果的名字非常必要。半年多前,他終於到派出所改了新名,取意於毛澤東的著名詩句“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同時也寄寓了自己在仕途上跨越難關、成功進取的心願。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呼吸也粗重急促起來。他很想在鑒定所的走廊裏狂吼幾聲,讓奔突在胸中的怒火和惡氣全都噴發出來。然而,似乎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他隻是無聲地張了張嘴,然後腳步沉重地走下樓來。
大街上車流如織。黃關越站在路邊,看見頂燈上標有“TAXI”的黃色出租車從遠處駛來就舉起右手示意,但它們一輛輛不屑一顧似地飛馳而過,原來都是些已經載客的。等了將近20分鍾,好不容易有輛出租車減速向他開了過來。這時,站在他後邊的一位中年胖婦人搶先跑上前去。車一停,急忙拉開車門,將身子蜷縮成一大團硬擠進去,砰地關上了門。
看著出租車遠去,黃關越憤憤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隨即四周張望了一下。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是在省城,隨地吐痰被逮住了要罰款的。還好,附近沒有眼光犀利、精神亢奮的紅袖標老太太冒出來。罰10塊、20塊錢事小,讓她們義正辭嚴地教訓一通的滋味可不好受。要是引來路人圍觀甚至拍照發到網上或報紙上,那醜就丟大啦!
黃關越很久沒打的了。今天他來靜江坐的是張縣長的小車。張亞龍在省委黨校參加縣幹班培訓,為期3個月。一般情況下,小車都是每星期往返兩趟。星期一早上送他來黨校,星期五下午又過來接他回清源。如果縣上或家裏有事,還要增加往返接送的趟數。本周一是預定取鑒定報告的時間。他急於知道結果,便找了個辦公事的理由跟張縣長同行。
到省委黨校後,黃關越拎著張亞龍的文件包,送他到上課的教室。道別下來,黃關越問站在車旁抽煙、不停打著嗬欠的司機小薑:“看你這樣子,昨晚打牌熬夜了吧?”
薑明建“嘿嘿”兩聲:“跟幾個朋友打了個通宵,小贏了一把,不多,3000多點。這陣子淨輸錢,也該轉轉運嘍!”
黃關越說:“你在這兒等著我。我約好人談事情,要不了一個鍾頭就回來,你在車裏正好可以睡下覺。”
“沒得關係,我打牌經常都通宵不睡,第二天照樣有精神,從來沒誤過啥子事。”薑明建竭力表白著,“我還是開車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