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飛雲從街上回來後,心裏非常感激呂文逸為他解了圍,同時對那位漂亮的女司機開始不願意出錢賠償水果,經呂文逸一說就爽爽快快賠了錢感到費解。而且,壓爛的水果頂多也就是值個幾十塊錢,為何一下子大大方方甩出兩百大鈔。和他一起出去的同伴,也是議論紛紛,但終究解不出這是為了什麼。
回到學校後,同學們議論一陣,就複歸平靜,繼續忙碌著規律枯燥的讀書生活。但江飛雲卻不能這樣。他感到人生一下子從小舟跌進了大海。失去了人生的目標,失去了生活的方向標。每天的思想和意識在空中飛飛揚揚,飄渺不定。開學後一連幾天,他的思緒集中不到課堂中去。一向對他寵愛的數學老師,對他頗有微詞。班主任也屢次找他談心。江飛雲對他家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隻推說近段時間身體不佳。畢竟,他不僅是全班的尖子,也是山城一中的尖子,甚至山城縣所有高中畢業生中的尖子。山城一中明年上清華大學的唯一希望落在了他頭上。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不免被各科老師看得很重。因為,學校對高三的教師下了一道密令,最後的一年衝刺,尖子生的各科成績不能出任何差錯。
可是,他現在的苦楚,心中的痛苦實在過於沉重。他每天壓迫著自已不要想那些事,但是夢裏常常會浮現出爸爸媽媽的笑臉,還有妹妹向他揮手告別的情景。考起大學,是妹妹的希望,也是爸爸媽媽的希望,可是,如果他們不能分享,那又有什麼意義呢?而且,以前有爸爸作經濟的後盾,他坐在教室能安心聽講,可現在呢?隨時會因經濟困難而不得不輟學。
妹妹到哪兒去了呢?
晚餐過後,同學們有說有笑出去忙著自已的事。江飛雲則靜靜地倚在宿舍窗邊,從窗口怔怔地望向無邊無際的天空。
窗戶下有一條通道,是女生宿舍通往校園其它各個地方的必經之路。每當這個時候,就會聽到下邊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成群結隊的女生,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下麵穿梭般的來往。要在平時,江飛雲一定會有意或無意地朝下麵多瞟幾眼。而如今,很難有什麼讓他那顆年輕的心再次熱情地跳起。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這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窗邊。在他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入他的視線。
嗬,是冰焰。冰焰也在這兒讀高中?
冰焰有著雪白的肌膚,柔嫩且富有光澤,下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裙子,上身搭一件蘭色的短袖襯衣,烏黑的秀發一揚,不知怎麼地,竟使他在這片透不過氣的炎熱之中獲得了一絲清涼。
冰焰抬起頭,望向他站立的窗口。江飛雲像個正在行竊的小偷,意外被人撞見,連忙將頭縮進了窗內。過了好一會,江飛雲才又悄悄地向窗外探出腦袋。
冰焰的身影消失了。
這一晚,冰焰有幾次跳進了江飛雲的腦海裏。
第二天中餐,江飛雲像往常一樣,穿著一件有個小洞的背心,一條打著補丁的灰色大短褲,腳趿一雙快磨穿底的塑膠拖鞋,從課桌裏拿出一個破舊的飯盆,走出教室。同學們叮叮當當將飯盆敲得山響,像群集的螞蟻蜂擁進了學生食堂。江飛雲則像隻離群的孤雁,默不作聲地與同學們保持一段遠遠的距離。
學生們都集中圍坐在食堂提供的飯桌前用餐,充滿了熱鬧的氣氛。江飛雲打了一份白飯,端著飯碗,悄悄繞過熟識的同學,一個人躲在離食堂門前不遠的籃球架下,坐在底座上悶悶不樂地扒著飯。突然一顆飯團從碗裏滾落了下來,他試圖抓住它,動作還是慢了半拍,飯團落在了水泥地板上。江飛雲偷偷向四周看了看,確信沒有人注意時,用極其迅速的動作將飯團拾了起來,放在嘴邊吹了吹,接著塞入嘴裏吞咽了下去。
“飛雲。”
江飛雲一驚,轉過頭,冰焰端著飯碗,臉上帶著一絲神秘之色,飄然到了他的背後。
“給你。”冰焰向江飛雲伸出藏在背後的左手,手心裏握著一疊兩元的菜票。
“我不要。”江飛雲臉紅道。
“拿著。”冰焰拿起江飛雲的手,就往手上塞。
“不-----”江飛雲囁籲著。
“你看看那麼多來來往往的學生,瞧見了多不好意思。快拿著。”
“你在同情我,對不起,我不需要。”江飛雲將冰焰的手用力一推,邁開腳步朝宿舍走去。
菜票從冰焰的手上滑落到了水泥地板上,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