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繼承儒家的尊師傳統(1 / 3)

唐朝韓愈在《師說》中曰:“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

辛亥革命先驅、國學大師黃侃,經執贄稱弟子、扶服四拜的老師有兩位:一位是章太炎,一位是劉師培。這裏單談章太炎。

所謂樸學,初見於《漢書·儒林傳》,意謂質樸之學。後世常稱漢學中的古文經學派為“樸學”。漢儒治經,注重名物訓詁考據,故名。也專指清代的乾嘉學派。

章太炎年幼時,由外祖父朱有虔教讀。朱有虔按照樸學家的治經原則,嚴格要求小外孫,使他受到了樸學的初步訓練。

稍長,太炎的父親章溶讓他學習八股文,並強迫他參加科舉考試。1883年,他在縣試時癲癇症發作。對八股文本來就毫無興趣的章太炎便乘勢說服了父親,讓他放棄科舉,專心研治經史。此後,他便在長兄章贛的指點下,鑽研經文,用心讀書。

1890年父親去世,此時章太炎二十一歲,便離家到杭州進了詁經精舍。這精舍創辦於嘉慶年間,其目標是造就一代代年輕的樸學家,使樸學後繼有人。這時,主持者是前翰林院編修、著名學者俞樾。章太炎在這裏待了整整七年,成為一個造詣很深、卓爾有立的樸學家,度過了他青年時代大部分珍貴年華。

乾隆、嘉慶年間盛極一時的樸學,以“實事求是”“無征不信”為治學的基本信條。與空談性理的宋明理學不同,它認為必先經過考據,恢複古代文獻的本來麵目,才能進一步準確地了解儒家經書的本義。章太炎正是根據這種精神,撰成《膏蘭室劄記》《春秋左傳》和一批論文,詮解先秦諸子、《春秋左傳》等古籍古字古言、典章名物,成為鑽研樸學的高才生。

然而,樸學卻有極大的弱點和局限性。它雖不像理學家那樣熱衷於綱常名教,但舍今而求古,舍本以逐末,將學者引向脫離實際,使他們被繁瑣考證的鎖鏈緊緊拴縛在經學的藩籬之中。章太炎年複一年地在這片泥淖中躑躅折騰,卻並不以此為非,反而自得其樂。

甲午戰爭的失敗,猶如劇烈的地震,使全國劇烈地動蕩起來。西子湖畔的書齋不複平靜了,章太炎年輕的心也不複平靜了。從幼年起,他已受到外祖父和父親不滿清朝腐朽黑暗統治的情緒熏染,奮筆寫了《獨居記》,表達了他不忍祖國“肢體骨肉之裂”的感情和發憤“強力忍詬以圖之”的決心。

從這以後,他一邊認真研讀《荀子》《韓非子》《資治通鑒》和《通典》等書,冀從中尋求祖國強盛的辦法,一邊如饑似渴地閱讀各種西學書籍,力求了解西方各國曆史、地理、政治、經濟狀況和自然科學方麵的成就,從中尋求新的理論武器。

1894年,章太炎有二十七歲了。閩粵人康有為集公車上書陳請變法,章太炎詫為奇士。會康有為所發起之強學會向浙江省各分院征會友,章太炎乃納會費十六元報名入會,間或投稿上海報館發表政見,文名由是日顯。

1896年8月,維新變法運動的主要喉舌《時務報》創刊,經理是汪康年,總撰述是梁啟超。章太炎除向該報寄去文章外,還致書汪康年提出辦好該報建議。康、梁考慮當時報務事多,誠懇邀請章太炎來館擔任撰述,協助編輯工作,並派人專程前來迎接。

章太炎興衝衝地來到《時務報》館,撰文抨擊清廷聯俄外交、揭露清廷的文化專製主義扼殺了學術文化的發展,致使國勢日頹,四夷交侵,主張廣立學會,“上說下教,以昌吾學,以強吾類”。文筆鋒利,觀點鮮明,得到譚嗣同等人很高的評價。

維新派的君子們大多剛從舊營壘中分化出來。他們在頑固守舊勢力麵前激進,在廣大民眾麵前保守,幻想在守舊與革命之間找到一條*。章太炎也不例外。他說:“禮秀民,聚俊材,謂之革政。今之亟務,以革政挽革命。”在他看來,隻要讓讚成維新變法的“秀民”“俊材”執掌朝政,國家就可富強,革命就可避免。

然而,現實很快就一次又一次無情地擊破了他的美夢。

1899年6月,章太炎由台灣赴日本,第一次會見了孫中山。孫中山告訴他,不經過浴血革命,中國不可能有出路。章太炎歎為卓識。在孫中山的啟發下,他認識到,沒有張角、王仙芝式的下層民眾的暴力行動,就不可能摧毀頑固守舊勢力的統治,一切改革的方案都實施不了。至此,章太炎的維新夢終於驚醒了。

1902年冬,上海南洋公學爆發*,全體學生二百餘人退學,在蔡元培等的中國教育會幫助下,創建愛國學社。章太炎應邀來校任教,他結識了鄒容、張繼、章士釗等一批革命青年,一道在張園發表革命演說,在《蘇報》發表宣傳革命的文章,把愛國學社辦成了一個革命誌士培養中心,把《蘇報》辦成了影響最大的革命喉舌。鄒容寫了一篇《革命軍》,章太炎熱情地為《革命軍》作序。康有為到處散發反對革命、鼓吹保皇的《論政見書》,章太炎立即印寫了膾炙人口的《駁康有為論政見書》,痛斥光緒皇帝載湉為不辨菽麥的賣國小醜,論證立憲改良的道路決然走不通,隻有革命,才能使中國社會和人們的思想得到根本改造。

章太炎的戰鬥檄文,大大激怒了中外反動派。6月30日,在清廷要求下,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了章太炎。次日,又逮捕了鄒容,製造了使中外輿論為之大嘩的“蘇報案”。

在法庭上,章太炎和鄒容慷慨陳詞,把清朝政府從原告變成了被告。清朝政府要求引渡二人,好判處他們死刑,俄國公使表示支持。但是,國內外輿論都支持章太炎和鄒容。1904年5月,由各國駐華公使和清政府聯合簽署了一份判決書,判處章太炎監禁三年,鄒容監禁二年,期滿逐出租界。

在獄中,敵人對章太炎和鄒容的侮辱和蹂躪,使他們簡直無法忍受,結果將鄒容活活折磨死去,章太炎一直到期滿出獄。

1906年6月,孫中山得知章太炎出獄的訊息,立即令同盟會派遣特使專程赴滬迎接章太炎到日本,章在日本加入了同盟會,接任同盟會的機關刊物《民報》總編輯。

此時的章太炎和黃侃彼此都是不相識的,章太炎主辦《民報》,黃侃在早稻田大學學習,章太炎住在《民報》新址小川町,黃侃住在中國留學生會館;但由於章太炎的學問超群,聲望很高,給在東京留學的許多學生以極好的印象,登門求教者絡繹不絕,就隻黃侃還沒和章太炎接觸。

1907年9月19日的午間,第十七期《民報》出版了。由於經費困難,章太炎隻能買兩個燒餅坐在椅子上邊啃燒餅邊看報紙。這一期刊有他自撰的《國家論》《祭徐錫麟、陳平伯、馬宗漢、秋瑾文》《秋瑾集序》和“時評”多篇,還刊有“運甓”的《專一之驅滿主義》《哀貧民》。

章太炎看完後兩篇,自言自語,說:“險些忘記了。”他要找“運甓”來談談。當即修書,遣人送給黃侃。

黃侃得到報館通知,來到了章太炎的寓所。章太炎在同黃侃談話時,對文章給予很高的評價。他認為,寫文章不能從概念到概念,必須注意以事論理。《哀貧民》是黃侃費很大工夫在民間進行了充分調查的基礎上寫出來的,它敘述了勞動人民在腐敗暴虐的統治下生活的困苦狀況,對貧苦農民寄予無限的同情。文章結尾道:“悲來橫集,作為是篇。如彼貧民,群立吾前。敢告之曰:命不必向,分不必守,我躬之貧,微我之舊。富人奪之,而我乃貧。非平之道,盍請命於天?殪此富人,複我仇讎。複平等之真,寧以求平等而死,毋汶汶以生也。事之濟,貧民之福也。若其弗濟,當以神州為巨塚,而牽率富人與之共瘞於其下,亦無悔焉爾。哀哉貧民,盍興乎來!”黃侃指出人民貧困的原因並非天命,而是“富人奪之”,並提出要想解決貧富不均就必須革命。最後幾句反映了資產階級上升時期的“不自由,毋寧死”的思想。那時黃侃年僅二十一歲,文筆鋒利,熱情奔放,表現出一個青年革命者反對封建壓迫無所畏懼的革命氣概。特別難能可貴的是跳出了當時革命黨人說話、寫文章多從反對種族壓迫出發,站在民族主義的立場上來反對清朝的統治。章太炎讚許黃侃為天下奇才,這給黃侃以很大的鼓舞。此後,兩人時相過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