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一切絢麗光芒突然迸裂破碎,又互相組合,如浮光掠影般在寧楓的眼前一一閃現。天上的白雲、地上的海棠、林間奔跑的白鹿、溪水中徜徉的遊魚,以及周遭拂起的微風,伴隨著沙沙的響聲,劃過柳梢,劃過繽紛的白絮,劃過草地,劃過宮雨兒如花般的鬢角……
光芒熾烈,一時無法視物。聲音駁雜,雙耳也鳴鳴作響,聽不清楚。寧楓心頭迷茫、驚懼,又帶著一絲絲的安寧平靜,仿佛整個神識元神都要消散一般。
突聽耳邊傳來一陣呼喚:“同風……同風師兄……”又有一女聲冷冷道:“哼,故弄玄虛……”
寧楓猛地回過神來,全身大震,仿佛是去往了另一個世界,他使盡搖了搖頭,如霹雷在側,醍醐灌頂,睜開眼睛,正見到道融大師扶住自己,道證滿臉關切地站在身旁。
他歉然一笑,直起身來,抱拳:“多謝道融師父,道證師父!”神識歸於平靜,但剛才閃過腦海的一切,卻變得無比的清晰。
太平公主瞧得不耐,冷道:“你以為作幾下怪異的動作,便是通曉六壬術了麼?若不能說出一二,即使是窺基大師親來,本宮也要將你捉回宮中,嚴加懲治。”
道融大師皺皺眉頭,合十道:“公主殿下,寧楓他年不及弱冠,即使學於妙應仙人門下,至多也隻是掌握皮毛,殿下如何能夠這般咄咄逼人?”
太平公主冷笑一聲:“大師,是你的這位‘新徒兒’大言不慚,如何能怪的了本宮?”
道融剛要反駁,寧楓卻陡然上前一步,微笑道:“無妨,公主殿下不就是想知道自己的未來麼?在下剛才已然看見了!”
其言一出,滿座驚愕出聲。太清三式因太過玄奧,江湖少有人見識,久而久之,不少人都以為這些僅僅是太清門對外的鼓吹之術。不過六壬卻略有不同,因其推測人事,算命卜卦,與尋常人息息相關,所以以此為業的江湖郎中如過江之鯽。
但那些人大多是坑蒙拐騙,糊弄一下百姓而已。眼前寧楓竟然對堂堂鎮國公主聲稱看見了她的未來,怎能不讓大家愕然驚異?
一時眾人的目光在寧楓和公主殿下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一顆心提至喉嚨,難以放下。而太平公主冷笑之餘,竟也生出一絲緊張惶惑,她身為武皇最為寵愛的女兒,常以母皇為榜樣,以期將來能夠執掌天下,但她前有兩位被廢皇兄,後有龐大的武氏、李氏兩族對皇位虎視眈眈,可謂是一人之垂憐,萬人之窺視。
便是她自己,雖負雄心壯誌,但也對未來不敢把握,覺得縹緲難定。難道眼前這小子真的看穿了一切?
思慮間,隻聽寧楓淡淡道:“鳳舞九天,龍潛於側。香散蓮破,並乘雲霄。金芒寂滅,青光熾威。”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滿頭霧水,不知其中含義?唯有上官婉兒、青玉女現出驚駭神情,蹙眉沉思。
太平公主一時竟忘了說話,滿心沉浸在這二十四個字之中。別人不明白,她卻覺心神大動,此讖言包含甚廣,正是暗指自己的未來走向。其中關鍵在於一龍一蓮,太平公主沉思良久,忽地想到兩個人,嬌軀震動,鳳袍鼓舞翻飛,神情現出一絲驚懼,寬闊的額頭竟滲出兩滴汗珠。
與之相比,捉拿寧楓,搜尋慈恩寺一事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良久之後,太平公主緩緩抬起頭來,輕聲問道:“這……真的是你看到的?”
寧楓聞言一愣,萬沒料到剛才還氣勢逼人的公主殿下突然態度大轉,他暗暗失笑:“其實我自己也不知話中的具體含義,難道真的說中了?”抬頭朗聲道:“回殿下,不敢妄言。”
太平公主麵現奇異的微笑,淡淡道:“好,好。”竟閉口不言,垂袖靜立。
眾人心頭雖奇怪之極,但也知道公主此舉,即是默認了寧楓所說的話,一時再難生起小視之心,對寧楓妙應仙之徒的身份也沒有了懷疑。
道融微笑合十道:“既然公主殿下無異議,那說明同風……”
話音未落,突聽一陰柔婉轉的聲音傳來:“慢著……”眾人循聲望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青玉女。她綠袍盈風,姿態綽約,微笑道:“還有上官宰相和本座呢?寧公子何不一同說來?”
寧楓看著青玉女的目光,生出奇異的感覺,他心頭忐忑,隻好上前道:“參見上官宰相……”上官婉兒立於原地,梅花微拂,眉目含笑,道:“寧公子但說無妨。”
寧楓似有為難,片刻才道:“宰相大人福緣深厚,遠未至頂峰。但一旦登頂,卻也是墜落之時,所幸是乘龍而下,含笑觸地。”剛說完,便有神宗弟子厲聲嗬斥:“放肆,竟敢汙蔑玉簪花神。”卻見上官婉兒擺擺手,竟露出歡欣雀躍之情,笑道:“乘龍?若真能如此,也不枉這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