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漁的火車(1 / 1)

就在我手中攥著火車票準備上火車的那兩分鍾內,我陷入了要不要回頭看一看這座古都的兩難選擇之中,最終我沒有回頭,因為在兩分鍾後,我告訴我自己,真正的告別是不能再回首的。並且我希望我手中的火車票是一張永遠的單程票,因為我不想再回來。

我在火車上一言不發,車窗外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在我身邊飛過,我突然發現原來在北京我經曆過的一切人和事其實正像這車窗外的景物一樣,倏忽而來,在你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們的時候又倏忽而過,他們好像故意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與你相遇,和你打了個招呼,然後轉瞬即逝,不再回來。有些當時看來意義重大意味無窮的東西過了個把月之後就會變得毫無意義興味索然。

我望著窗外漸漸變得昏黃的風景,如同望著我的將來。金色的薄暮正在為太陽布置著最後的精彩,我周圍的一切和我自己正在與大地一起漸次步入黑暗。我回憶起在高中時曾經向一個女生借過一本張愛玲的書,那裏麵有篇文章叫《愛》,結尾有這樣一句話:“噢,你也在這裏嗎?”我讀到此處忘了是借的書,在旁邊寫上了同樣很經典的話:“人生的機緣就像上廁所一樣,來去匆匆。”書還給她後被其大罵不止,說我怎麼可以在這麼清純的女孩子的書上寫這麼讓人反胃和作嘔的話。因為是用鉛筆並且幸好是用鉛筆寫的,那女生逼我親手擦掉,並向他道歉,我說我以後寧願不再看書也不再寫那樣讓人反胃和作嘔的話,雖然我不明白她那句話裏的“清純”究竟是形容那本書的還是形容她自己的。

我奢望在這輛車上能遇上一個熟人或是一個僅有一麵之交的人也好,或者幹脆遇上一個冤家對頭,因為他們都能讓我的旅途不再寂寞,但遺憾的是我的這些奢望都一一落空。

為了對抗奢望一一落空後所產生的更大的失落和寂寞,我在手機裏寫了這樣的一條短信:我開始後悔離開北京了,我真的好想你。然後我不厭其煩並且也不厭其費的發給我手機裏的每一個人,等到“已發送至XX”的信息回複出現,而那個“XX”正是我手機裏的最後一個人時,我把收件箱裏積存的信息全部刪光並把手機調成了震動。當時我把這個在當時還算時髦的諾基亞8250放在我前麵的桌子上,安靜的等待他們的回答。我記得當時那列火車開的很平穩,平穩得讓桌子上的茶水波瀾不驚,時間在默默的流逝,猶如窗外的世界。在那個令人窒息的十幾分鍾裏,仿佛周圍一切人的嘈雜和車的轟鳴都成為了隨風飄落的秋葉,變得靜美異常。時間忘記了我的存在,我忘了自己當時的心情,隻是真的我沒這麼樣的等過什麼東西。我好像是在深水裏被溺著,前後左右全是水的聲音,隻有兩聲連續而短促的手機震動聲才能從水裏把我救起來。有時我等得累了,精神開始倦怠起來,我努力讓自己忘了剛才發短信的事情,但是有些事越想忘記就變得越清晰,欲蓋彌彰的讓我後來時時想起那時那列火車上的自己……

十四分鍾後,我開始收到他們的回複,二十八分鍾後,我一共收到了十四條回複。我總結了一下,這十四個人屬於同樣一個群體,即都是那種半生不熟的朋友,半生到僅有一麵之交的程度,不熟到彼此能查到手機號的程度,慶幸的是他們還沒有把我忘記,至少到那時為止他們還沒有把我忘記。他們的回信大同小異,其實就是些彼此保持現有距離的客套話。我對他們傾訴我是多麼的孤獨,多想和他們在一起,他們的回答大致是一個內容:那你就回來和我在一起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看見一個好朋友的名字,很多年之後當我再次想起這件事,我才忽然明白,其實短信這玩意正是給那十四個人準備的,因為生分的人不必發短信,因為無話可說,而真正的知心人不須發短信,直接見麵就可以了。兩者之間,恰好是發短信最頻繁的人。

就這樣,在高中畢業那年,我沒有選擇留在北京,而是去了一個小的連地圖都對其不屑一顧的地方——沙黃,是那裏的一所師範學校吸引了我,事實上在我後來四年的大學生涯裏我都沒查查這地方具體在哪。而伴隨我從北京到沙黃的是這樣一段枯燥的旅程,一路上我思考著這個地方為什麼不直接叫個“沙皇”。

起點中文網www.qidian.com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